头顶的杀戮并未因这次惨烈的拦截而停止。
残余的“暗影”无人机在“猎鹰”的指挥下,变得更加狡猾和疯狂。
它们利用茂密的树冠作为掩护,如同鬼魅般时隐时现,机炮的短点射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断舔舐着地面。
“无名!掩护左翼!”
威龙大吼,手中的R14m 中间威力大口径弹战术步枪朝着树冠上方一个闪动的黑影猛烈开火,IpR子弹在空气中拉出火红色的轨迹。
无名如同幽魂般在威龙左侧不远处的阴影中浮现,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手中那支加装了高效消音器的R14m战术步枪微微一动。
远处树冠上一个正在调整姿态的“暗影”无人机驾驶舱位置猛地爆开一小团火花,旋即失控地打着旋儿栽向密林深处。
“磐石!你那边怎么样?”
威龙换上一个新弹匣,急促地问。
“还……还好!妈的,刚才差点被机炮开瓢!”
磐石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喘息,他正用那块抢出来的装甲板死死护住头顶,蜷缩在一个浅坑里,周围的地面布满了新的弹孔,“指挥官,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快成靶子了!”
威龙何尝不知?
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沿着下巴滴落。
前卫导弹只剩两发,弹药在快速消耗,特战干员们的体力更是逼近极限。
每一次规避都在透支着外骨骼的能源和自身的意志。
他死死盯着战术目镜上那缓慢跳动的时间:
04:12。
距离黎明,还有六个多小时。
绝望的阴云从未如此沉重。
“威龙!有东西从东边高速接近!识别信号……是友军!h-100‘火箭天使’!”
一直强忍着疼痛,利用头盔传感器持续扫描战场的骇爪突然急促地喊道,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希望。
话音未落,东方的天际骤然被数道细长而明亮的尾焰照亮。
几架拖着长长尾迹、姿态却明显踉跄不稳的攻击无人机如同燃烧的流星,带着决绝的气势,悍然闯入这片被死亡笼罩的空域。
它们的机体上布满了弹孔和灼烧的痕迹,有的甚至冒着黑烟,显然是从前方更为惨烈的战场上拼死突围出来的残兵。
这些伤痕累累的“火箭天使”没有丝毫犹豫,甫一进入战场,立刻锁定了那些正在低空肆虐的“暗影”和“猎鹰”。
机翼下挂载的火箭巢瞬间喷吐出密集的火舌,数十枚小型火箭弹如同愤怒的蜂群,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扑向哈夫克的无人机。
轰!轰!轰!轰!
一连串猛烈而急促的爆炸瞬间在低空炸响,一架正在追逐扫射红狼的“暗影”被两枚火箭弹直接命中,当空解体!另一架“猎鹰”的尾翼被炸飞,旋转着坠向远处的森林,引发另一场较小的爆炸和火光。
这突如其来的援军如同强心针,瞬间打乱了哈夫克无人机的猎杀节奏。
剩下的敌机显然被这不要命的拦截打懵了,阵型出现短暂的混乱。
“好样的!火箭天使!”
牧羊人激动的声音响起,他刚刚手脚并用地从那枚哑弹旁边爬开,此刻正跪在泥泞中,对着天空激动地划着十字,“主派来了燃烧的天使!”
“别高兴太早!”
红狼沉稳地提醒,他魁梧的身影从掩体后迅速移动到威龙附近,警惕地扫视着天空,“它们撑不了多久!快!趁现在!收拢人员,建立临时防御点!就在那个大弹坑边上!”
他指向牧羊人刚刚脱险的那个巨大弹坑,那里地形相对低洼,边缘有厚厚的泥土和断木堆叠,是个不错的临时掩体。
“听红狼的!所有人,向牧羊人的位置靠拢!快!”
威龙立刻下令,同时一把拉起刚刚被确认左肩只是严重挫伤并无骨折的骇爪。
露娜也咬着牙,在无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小队成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依靠外骨骼提供的动力,在树木和岩石的掩护下,快速向那个巨大的弹坑移动。
天空中,几架残存的“火箭天使”正以伤换伤,死死缠住哈夫克的无人机,用最后的弹药和生命为地面小队争取这宝贵的喘息之机。
爆炸的火光不断闪烁,映照着密林中狼狈奔行的人影。
当威龙最后一个跳进弹坑边缘相对安全的凹陷处时,他背靠着冰冷的、混杂着弹片和焦土的泥壁,剧烈地喘息着。
他环顾四周:
磐石抱着他的装甲板碎片,脸色苍白,眼神还带着失去爱车的痛楚;
牧羊人靠在一堆断木上,嘴里念念有词,手指还在胸前划着十字;
乌鲁鲁骂骂咧咧地检查着他外骨骼上的几处新凹痕;
露娜和骇爪靠在一起,脸色都有些发白,骇爪的左臂被简易悬吊带固定着;
红狼则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守在弹坑边缘最危险的位置,警惕地监视着外面,肩部仅剩的两枚前卫导弹发射筒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无名则像融入了弹坑角落最深的阴影里,只有枪管微微探出。
头顶上,“火箭天使”垂死的反击渐渐稀疏下去。最后一架拖着浓烟的h-100,在撞毁一架“暗影”后,也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悲壮地陨落。
爆炸的余波卷起一阵热风,吹过弹坑边缘,带着浓重的硝烟和燃烧的金属粉尘气味,扑打在特战干员们布满汗水和污迹的脸上。
短暂的援护结束了。
天空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远处战车残骸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密林中风吹过断裂树梢的呜咽。
更深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如同冰冷的潮水,重新弥漫开来,将他们紧紧包围。
威龙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不堪却依然坚毅的面孔,最后停留在战术目镜上那猩红的数字上:
04:29。
距离黎明,还有六个小时三十分。
看完时间,威龙背靠着冰冷的、混杂着弹片和焦土的弹坑泥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带着铁锈和硝烟味道的粗砂砾。
密闭头盔内,他沉重的喘息声被放大,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耳边鼓动。
汗水混合着脸上干涸的泥浆,沿着下巴滴落,在布满划痕的胸甲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目光所及,是地狱般的景象:
弹坑边缘还在袅袅冒着青烟,扭曲的金属碎片散落在焦黑的泥土里,远处Zbd-25战车庞大的残骸依旧在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夜空,将周围扭曲的树影投射成跳动的鬼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焦糊味、臭氧味和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蛋白质烧焦的气息。
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磐石正对着地上一块扭曲变形的A-80“暗影”无人机残骸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怒火和痛失爱车的憋屈。
他穿着m-5“神盾”外骨骼的金属作战靴,狠狠地、一次又一次地跺在那块曾经致命的金属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哐!哐!哐!”声,每一次重击都伴随着他咬牙切齿的低吼:
“去你妈的哈夫克!我的车!我的车啊!”
外骨骼伺服系统在剧烈的动作下发出不满的嗡鸣。
“磐石!”
威龙的声音透过小队频道传出,带着强行压下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省点力气!清点弹药!你,还有红狼,报数!”
磐石的动作猛地一僵,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停下践踏,转过身,布满汗水和油污的脸上写满了沮丧和一丝茫然。
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战术背心和外骨骼挂载点上的弹匣袋,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堆还在燃烧的战车残骸,眼神里充满了痛惜。
“指挥官……”
磐石的声音带着苦涩的沙哑,“我的备用弹链……还有我的轨道炮穿甲弹……大部分都在车厢后部的弹药箱里……现在……”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片冲天的火光,颓然地摇了摇头,“没了。步枪弹匣……我身上还剩三个满的,一个半满。榴弹发射器……只剩车体里预装的最后六发高爆弹,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炮管可能都弯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割他的肉。
红狼那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靠在弹坑边缘一块相对完整的巨石旁。
他正小心翼翼地拆卸着肩部“前卫-19”导弹发射筒的瞄准具进行快速擦拭保养,动作沉稳得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
听到威龙的话,他头也没抬,低沉的声音直接在频道里响起:
“步枪弹匣,四个满的。备用IpR弹盒,两个,共六十发。枪榴弹,”他拍了拍挂在腰侧的一个圆筒,“还剩最后两枚破甲弹。前卫……还剩最后两发。”
他顿了顿,补充道,“深蓝的弹药情况和我差不多,但他和蜂医一样,现在用不上。”
威龙的心沉了下去。
他迅速检查自己手中的R14m战术步枪:
弹匣显示剩余12发,备用弹匣只剩一个半满的(约20发)。
战术背心侧袋里的IpR智能穿甲弹专用弹盒,空空如也。
枪管下挂的榴弹发射器转轮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枚高爆榴弹。
这点弹药,别说坚守六个多小时,连一次中等强度的遭遇战都难以应付。
“妈的……”
威龙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一股冰冷的无力感顺着脊椎蔓延。
他摘下头盔,让冰冷的夜风吹拂着汗湿的头发,试图驱散那份窒息般的压抑。
他摸索着从胸甲内侧一个防水袋里掏出一个压扁的烟盒,里面孤零零躺着几支同样被压得有点变形的香烟。
“还有烟?”
红狼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几乎听不出的温度。
他放下手中的瞄准具,也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额头上还有一道被弹片擦过的血痕。
他同样从自己装备的某个角落摸出一个金属烟盒。
“最后一包了。”
威龙的声音带着疲惫,他抽出两支,将其中一支抛给红狼。
红狼稳稳接住。
深蓝靠坐在弹坑另一侧,脸色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
他右胸被简易包扎着,厚厚的纱布下依然有暗红色的血迹在缓慢洇开。
看到香烟,他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红狼……前辈……给我……也来一支……提提神……”
“省省吧,空降兵小子!”
蜂医的声音从深蓝旁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但他自己却咳了几声,脸色同样难看。
他左胸的伤似乎更重,呼吸明显短促费力。
“你肺上刚开了个洞,还想抽烟?找死吗?”
话虽如此,蜂医的目光却瞥向威龙手中的烟盒。
威龙叹了口气,又抽出两支烟,一支递给深蓝,一支抛给蜂医。
“都这种时候了,提提神也好。”
他自己叼上一支,用战术手套护着,点燃了打火机。
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映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坚硬的线条。
烟草辛辣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与战场上的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苦涩的慰藉。
红狼也默默点燃了自己的烟。
磐石也凑了过来,威龙将最后一支烟递给他。
年轻的装甲兵少尉贪婪地吸了一口,仿佛要将所有的压力和恐惧都随着烟雾吐出去。
只有无名,那个法国刺客,依旧蜷缩在弹坑最深的阴影角落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手中拿着一块沾着枪油的软布,正一遍遍地、近乎神经质地擦拭着枪管,对弥漫的烟雾和同伴的动作置若罔闻。
没人问他抽不抽烟,他就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短暂的、弥漫着劣质烟草味的沉默笼罩着小小的弹坑。
每个人都在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麻痹,这苦涩的安宁。
“喂,威龙!愁眉苦脸的干嘛?”
乌鲁鲁粗犷的大嗓门打破了沉默。
他正蹲在弹坑边缘一堆被爆炸翻出的树根和泥土旁,像只翻找腐肉的鬣狗,吭哧吭哧地拖拽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看看乌鲁鲁大爷给你们淘到什么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