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絮絮叨叨:“姥爷也太不讲理,明明您和江小姐两情相悦,就因为二公子是嫡出,就能和江家联姻。皇帝都没了,还讲嫡庶那一套。”
傅冥渊查看宅子的情况,这个房间他还没见过,应该比较偏远,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掉漆的红木柜子,脚踏上放着小厮的被褥。
黑气爬上小厮的脸,鲜活的人顿时变成了纸扎的样子。
纸扎人对自己的变化毫无所觉,还在殷勤地絮絮叨叨,一边絮叨,一边织补手上的衣物。
“这是姨娘留下的最后一匹料子了,小的给您收拾一套好衣裳,老爷让您过两日去跟掌柜的学手艺,不能没有一身好衣裳。”
“小公子娶江小姐,能得到江家的资助,届时就没有您的容身之地了。”
结合小厮的表述,他应该是这个家的庶长子,和江小姐有婚约,如此说来,如果他们都被带入此处,小水应该扮演的是江小姐的角色。
黑气慢慢爬了出去,离开这个破落房间,外面是弥漫的雾气,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此处不是真实世界。
黑雾沿着门口小径探出去,绕过天井和假山,进入正院,路径忽然开阔许多。
满院子的仆人来去匆匆,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一派喜气。
正房的堂屋,一位细瘦的红衣男人正要往房梁上吊,被小厮们抗了下来。
随着黑气攀爬,忙碌的小厮和丫鬟们都变成了纸扎人的样子。只有堂屋的红衣男人面目清晰。
黑气沿着庭院蔓延,直到蔓延到大门口,一个八抬大娇落在门口,八个纸人直挺挺站在门前,等着里面传唤。
轿帘掀开,女孩穿着嫁衣,扶着轿框迈了出来,轻抬眸,露出一张眉眼与江小水有几分相似的脸。
傅冥渊皱眉。
黑气汹涌地爬了上去。
女孩没有变成纸扎人,反而愈发鲜活。
这时候,门内传来小厮的尖叫:“不好了,公子上吊了!”
女孩轻轻抿了抿唇,推开纸扎轿夫,迈入大门,一点都没有突遇变故的惊慌和害怕,眼里全是对食物的渴望。
“是小水。”
傅冥渊心思一动,急切地走出去。
他刚到门口,就被两个纸扎人拦了下来:“大公子,今天二公子成亲,老爷有吩咐,您今日不得迈出此地一步。”
傅冥渊抬手,纸扎人的头飞了出去。
一声嘶哑的尖叫在半空中消散。
“拦住他!千万不要让大公子出去搅了婚事!”
无数纸扎人举着棍棒跑来,跑动间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一张张惨白的脸上齐齐流出血泪。
他们听到来自前院的哭嚎。
“快来人,公子上吊了!”
“公子没气了,快去请老爷和太太!”
“完了,完了,公子娶不了江小姐,我们全家都要完了!”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陪葬!我想回家!”
傅冥渊亲眼看着院中的纸扎人化为齑粉,空气凝滞,黑气蒸腾。
片刻后,他再次回到小院里。
“大公子,今天江小姐就嫁给二公子了,您莫要再伤心,顾着自己的身体要紧。”
小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傅冥渊猛然回头,就见小厮正在织补衣服,嘴里絮絮叨叨:“姥爷也太不讲理,明明您和江小姐两情相悦,就因为二公子是嫡出,就能和江家联姻。皇帝都没了,还讲嫡庶那一套。”
“……”
傅冥渊忽然明白过来。
这个幻境应当是这所宅院的执念,如果不能达成它想要的结果,幻境就不会结束。
尤文龙不在现实世界,一定是被他藏在幻境里。
说不定就藏在那个纸人体内。
这时候破坏环境,并不是明智之举。
他仔细分析刚才的每一步,唯一的变数就是二公子上吊。
这次,在二公子上吊前,傅冥渊的黑气斩断了他的红绸。
吕小刀从房梁上坠下来,伴随着后脑的剧痛,他的神智逐渐消散。
他的后脑勺磕在条案上,瞬间毙命。
傅冥渊刚刚踏出远门,再一次回到最初的景象。
小厮在他身后缝衣服,一边缝,一边絮絮叨叨劝他想开一点,不要折磨自己。
只是这一次,小厮加了一句:“大公子其实您可以放心,我听说小公子在外面有个相好的,他根本不想娶江小姐。”
傅冥渊问了一句:“相好的是谁?”
“听说是当红的电影明星,老爷说有伤风化,硬把二公子给绑了回来。”
“哦?”
小厮像打开了话匣子:“听说是叫玫瑰的那位,最近特别火,和咱们二公子留学时认识的,听说是个苦命的人,自幼没有父母,出来卖唱养了三个弟弟,二公子怜恤她日子凄苦,还想把她接回家里呢。”
傅冥渊:“她本名叫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保密的呢。”
傅冥渊掐着脉搏计算时间,这次从他醒来和小厮聊天,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刚开始醒来的那两次,不足一分钟,他就听到外面有人通报二公子自杀的消息。
而这次无人通报,黑气裹缠下,二公子似乎正在发呆,没有要自杀的倾向。
他举步迈出小院大门,果然,黑气下,二公子鬼使神差地将脖子套进绳结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听到小厮的唱报。
“不好了!二公子上吊了!”
……
再次从原场景醒来,傅冥渊已经大约计算出规律,只要他不出这个院子,时间流速很慢,几近于零。
但他只要迈出去,院子里的一切就会迅速推进,直到发展成它最不想看到的样子。
难道宅子的执念,是阻止二公子的死?
但只要他迈出房门,二公子必死无疑,此题目基本无解。
江小水再次睁开眼,她已经在轿子里醒来第三次。
每一次都停留在二公子上吊。
这次她不等唱报,立刻掀开轿帘出去。
外面纸扎人栩栩如生。
她在其中一个纸扎人的额头点了一下,扔进轿子。
她换在轿夫的位置,将轿子抗了起来,它刚才拎起纸扎人,最多只有三五斤,可现在扛起轿子,至少数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