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恨她至此?\"
楚怀忠怒极拍案,檀木桌案应声裂开数道纹路。
暗室里的茶盏震落在地,碎瓷飞溅。
他双目赤红,须发皆张,宛如暴怒的雄狮。
\"这是要她永生永世都逃不开你的掌控?”
“要她每受一分苦楚,都成为刺向你心口的刀?”
“君九霄,你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
紫衣战王缓缓抬眼,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阴影。
那目光让楚怀忠如坠冰窟。
君九霄眼底翻涌的,那哪是什么恨意?分明是疯魔般的执念。
是比忘川更深的眷恋,是踏碎黄泉也要将人抢回来的偏执。
\"恨?\"
君九霄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刻骨的痛,如同陈年的鸩酒,饮之即死却又甘之如饴。
\"原来岳父是怕我恨她,报复她。\"
\"岳父以为,我恨她什么?”
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字字如刀,
\"恨她身为我的王妃,却将军中机密送给君玄澈?
“恨她前世嫁我十年,却连一个真心实意的笑都不肯给我?
“还是该恨......\"
君九霄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仿佛从地狱深处挤出的呻吟,
\"我为救她身中数箭,倒在她怀里时,\"
\"她哭着问我为何这般傻,却始终......不曾说一句心悦于我。\"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战场上,他单枪匹马拖着残破身躯杀出重围,只为将吊在城门的楚星瑶抢回怀中。
箭矢穿透肺叶时,他竟觉得痛快——至少那一刻,她眼里全是他。
君九霄忽而低笑,那笑声似淬了毒的冰刃,一寸寸剐过人心,
“岳父错了。”
\"我恨的是当年没能折断她的羽翼将她锁在身侧,共赴战场;”
\"恨这身武功为何不能再精进三分,护她周全。\"
最恨......\"他的声音忽然温柔的可怕,\"最恨为何没让她......活着...爱上我。\"
楚怀忠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香案。
青铜香炉滚落,香灰洒了一地,如同前世那场大雪中,楚星瑶自刎时飞扬的白发。
\"砰——\"
玄铁重枪轰然砸地,九尺男儿单膝跪下的声响震得梁木簌簌。
他行的是边关将士最重的血誓礼,额间抵在冰冷枪身上。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阴影,更显得那眉眼如刀刻般锋利。
\"前世种种皆是我无能,未能保护好瑶儿。\"
倏地抬眸,眼底猩红如噬人猛兽,语调却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可如今瑶儿既说心悦于我...\"
他唇角勾起修罗般的笑:
“那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纵使焚尽这山河为聘,也要她生生世世困在我怀里。\"
一直沉默的苍梧大师忽然叹息:\"同命引虽为禁术,却也是以命换命的痴心。”
“王爷将半颗心都炼作了蛊,从此王妃伤一分,他痛十分;”
“瑶儿若死,他必不能独活。\"
君九霄郑重叩首,额头抵在冷硬的青砖上:
\"老师为证,有此同命引。”
“自此而后,我必不使瑶儿受苦一分,纵难避免,我亦愿代她承受七分。”
“且瑶儿生我生,瑶儿死我死。望岳父大人成全。\"
楚怀忠喉头滚动,眼前浮现前世场景
——他死后不放心乖宝,一缕残魂跟在楚星瑶身后。
看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黄昏,乖宝自刎于他的墓前,红衣如血,白发如雪。
\"好。\"
楚怀忠终于松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从此刻起,老夫便把瑶儿交付给你。望你们此生能弥补前世之遗憾,幸福美满。\"
一滴浊泪划过他刚毅的面庞,砸在地上碎成八瓣。
君九霄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很快又隐没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他郑重叩首,额头抵在冷硬的青砖上:\"谢岳父。\"
三个字重若千钧。
楚怀忠闻言将她扶起,胸中郁结的怨气忽然消散。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男人,爱得比他想象的更加疯狂而纯粹。
苍梧道人胡须轻颤,手中拂尘指向君九霄心口:
\"如今同命引已成,二位可知这意味着...\"
\"她生我生。\"
君九霄毫不犹豫地接道,紫袍下的手指轻抚心口血纹,眼中泛起病态的温柔,
\"她若殁了...\"
他忽然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
\"黄泉路上自有百万阴兵开道,何愁寻不见我的妻?\"
\"如此甚好。\"苍梧欣慰点头,伸手捋顺胡须,
\"只是......\"
他话未说完,忽然神色一凝。
夜鹰的声音恰在此时从门外传来:\"王爷,王妃往书房来了。\"
夜鹰的声音穿透厚重的书房门扉,让室内二人同时变色。
君九霄紫袍下的身躯明显一僵,
\"瑶儿...\"他喉结滚动
方才的狠戾决绝瞬间瓦解,那双惯常凌厉如刀的眼眸中竟闪过一丝慌乱。
他迅速整理衣襟,遮住心口处狰狞的伤疤。
修长手指在系带间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又急急抹去眼角湿意。
那模样哪还有半分沙场阎罗的威严,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楚怀忠也慌忙将袖中血玉麒麟藏得更深,青铜机关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这位沙场老将此刻额头沁出细密汗珠——还不是让瑶儿知晓身世的时候。
唯有苍梧道人白眉微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看着这两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后辈
——一个是为人之父的镇国将军,一个是而立之年的铁血王爷。
如今听到那小丫头过来,竟都手足无措得像个毛头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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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月光中,一道石榴红的身影踏着碎玉般的月光匆匆穿过九曲回廊,。
发间金步摇随着急促的步履叮咚作响,在夜色中划出细碎金芒。
\"爹爹当真糊涂!\"
楚星瑶提着撒花软烟罗裙摆小跑,绣着并蒂莲的软底绣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密声响。
方才朝颜急匆匆来报,说是老爷醉酒后提着祖传的蟠龙亮银枪往战王府去了。
惊得她连藕荷色披风都来不及系,只随手抓了随身药囊就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