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仙池的水雾在晨光中泛着淡金色,赵明握着竹帚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池边的汉白玉围栏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顺着雕纹滑落时,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痕——这是他在光明仙宫为奴的第三十七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飞升者。
“第三批。”墨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冰棱般的寒意。这位光明仙宫外门执事负手而立,月白色广袖上绣着的金色云纹随动作轻颤,腰间悬挂的“镇魔”腰牌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看好了,别让这些下界蝼蚁弄脏了圣池。”
赵明垂眸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鞋尖,竹帚在掌心碾出一道红痕。池面上空,三团泛着灵光的光团正缓缓坠落,光晕中隐约可见道袍与长裙的轮廓——是三名飞升者,其中一人袖口绣着北域玄冰宫的冰棱纹,让他想起韩雪常穿的那袭月白流仙裙。
“记住了,洗仙池只洗得净仙骨,洗不净凡心。”墨渊的指尖划过围栏上的镇魔符文,符文泛起微光,“若有人妄图靠近池底漩涡,不必请示,直接镇杀。”
赵明默默点头,目光却死死锁在那名玄冰宫修士身上。她的光团比另外两人暗淡许多,周身萦绕着细碎的魔气,显然是在飞升劫中受了伤。洗仙池中央,直径丈许的漩涡正发出低沉的轰鸣,漩涡边缘翻涌的水花里,隐约可见刻着古篆的镇魔碑碎片——那是三日前他救韩雪时触碰到的东西,此刻在水下泛着幽蓝光芒,像一只蛰伏的眼睛。
第一个飞升者落入池中。水花溅起三尺高,那人在水中扑腾两下,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道袍被漩涡扯住,整个人被拖向池底,指尖在水面划出长长的水痕,最终没入漩涡,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第二个飞升者是名女子,落地时踉跄着摔在池边,膝盖磕在青石板上,渗出的鲜血滴入池中,竟让水面泛起细密的黑气。墨渊皱眉挥袖,一道光刃斩向她咽喉:“魔气入体,当诛。”
赵明别过脸,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竹帚在手中抖了抖,扫起的落叶落在脚边,被他无意识地碾成碎末。第三个飞升者是那名玄冰宫修士,光团在触及水面时突然炸裂,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不是韩雪,但那双眼睛像极了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北域的冷冽。
玄冰宫修士落地时单膝跪地,咳出的血珠落在池水中,竟凝结成冰晶。她抬头望向赵明,唇畔勾起一抹苦笑,喉间溢出破碎的音节:“玄冰宫...韩...”
漩涡的轰鸣突然加剧。赵明看见她背后的光团正在迅速消散,腰间的玄冰宫令牌发出刺目蓝光,却在接触到洗仙池的水时“滋啦”作响,腾起白色烟雾。墨渊的身影动了动,显然是要出手——他知道,但凡飞升者在洗仙池中露出魔气或伤痕,都会被视为“不洁”,当场格杀。
“等等!”赵明脱口而出,竹帚“啪嗒”掉在地上。墨渊转头看他,眉峰微挑,眼中泛起危险的冷光。玄冰宫修士趁机踉跄着爬向池边,指尖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血痕,那双像极了韩雪的眼睛里满是哀求:“求你...帮我带句话给韩...”
漩涡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吸力。赵明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被扯向池心,道袍下摆卷入漩涡,整个人像片落叶般旋转着下沉。她的指尖还在徒劳地抓挠水面,口中溢出的冰晶混入池水,让周围的温度骤降。墨渊冷哼一声,袖中飞出一道缚仙索,却不是救人,而是缠向她的脖颈——显然,他打算直接绞断她的脖子,避免她污染圣池。
“不要!”赵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冲出去。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或许是因为她腰间的玄冰宫令牌,又或许是因为她提到了“韩”——那个在他识海中萦绕了三百年的姓氏。他只知道,当缚仙索的寒光即将触及她咽喉时,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动了,脚尖点地跃入池中,混沌气自丹田翻涌而上,在掌心凝成一道护盾。
池水刺骨,像无数细小的冰刃割着皮肤。赵明在水中睁开眼,看见玄冰宫修士的瞳孔因震惊而骤缩,缚仙索的光芒在水中略显暗淡,却依然来势汹汹。他咬牙将混沌气注入护盾,手臂肌肉因用力而紧绷,皮肤上浮现出淡灰色的纹路——那是三日前触镇魔碑碎片时留下的痕迹,此刻在水中泛着微光,竟与池底的碑体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护盾撞上缚仙索的瞬间,水面爆发出剧烈的震荡。墨渊的脸色瞬间阴沉,缚仙索上的镇魔符文光芒大盛,竟将赵明的混沌护盾震出无数裂痕。玄冰宫修士趁机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冰晶刺入他皮肤,却在接触到混沌气的瞬间融化,化作水珠顺着他的手臂滴落。
“走!”赵明低喝一声,拽着她撞向池壁。池底的漩涡在身后发出不甘的轰鸣,像某种巨兽在咆哮。他的后背突然撞上坚硬的物体,剧痛自背部蔓延至全身——是镇魔碑碎片,不知何时从池底翻涌上来,锋利的边缘划破他的衣料,在后背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渗入碑体的纹路,竟让那幽蓝的光芒变得猩红,同时,一道沙哑的低吟自碑体深处传来,像无数人在耳畔低语,又像是远古的巨兽在沉睡中呢喃。
“赵明!”墨渊的怒吼穿透水面。缚仙索如灵蛇般缠上赵明的脚踝,猛地将他拽出水面。他重重摔在池边的青石板上,后背的伤口与石板摩擦,疼得他眼前发黑。玄冰宫修士被甩在一旁,口中溢出黑血——她终究还是没逃过魔气的侵蚀,此刻脸色发黑,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
“擅自行动,目无尊卑!”墨渊的靴尖踩在赵明的手腕上,骨骼发出“咔嚓”的轻响,“你可知洗仙池规矩?但凡敢干涉飞升者‘洗骨’者,当受‘缚仙鞭刑’,抽碎全身骨骼,贬为最低等的矿奴!”
赵明咬牙抬头,看见玄冰宫修士的指尖还在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她的眼睛已经闭上,唇角却勾起一抹释然的笑,腰间的玄冰宫令牌“啪嗒”掉在地上,滚到赵明手边——牌面刻着“韩霜”二字,是玄冰宫大长老的令牌。
“她是玄冰宫...”赵明刚开口,就被墨渊一脚踹在胸口。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口中涌出腥甜的血沫。缚仙索自墨渊袖中飞出,如毒蛇般缠上他的脖颈,带着镇魔符文的光芒在他皮肤上烙下红痕。
“玄冰宫?”墨渊冷笑,“就算是北冥域之主来了,在洗仙池也要守规矩。何况一个魔气入体的失败者——”他挥袖斩向玄冰宫修士的头颅,剑光闪过,鲜血溅在赵明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僵硬,“记住了,下界蝼蚁,能飞升已是天大的造化,若敢染指仙宫秘辛...”缚仙索突然收紧,勒得他脖颈发疼,“本座不介意送你去陪她。”
赵明盯着地上的尸体,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她的头发散落在青石板上,发间还别着一枚冰棱形的银簪,像极了韩雪常戴的那支。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渗入镇魔碑碎片的纹路中,让他脑海中不断闪过零碎的画面——黑暗的空间,巨大的锁链,以及刻着“熵灭”二字的古篆碑文。
“滚去池底清理碑屑。”墨渊甩袖收回缚仙索,“三日内若清不净,本座便剜了你的双眼,喂给池底的噬灵鱼。”
赵明撑着地面站起身,后背的伤口扯动,疼得他险些摔倒。他弯腰捡起玄冰宫令牌,指尖触到牌面上的冰棱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韩雪就是带着这样的令牌,在北域冰原与他并肩作战。那时她的眼睛亮如星辰,说要陪他看遍六域的雪,却在魔胎降世时被卷入时空乱流,从此音信全无。
池底的镇魔碑碎片在水中泛着幽光,像无数碎掉的星辰。赵明跳入池中,伤口在水中绽开,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池水,竟让碑体碎片的纹路亮起微光。他伸手触碰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指尖刚触及碑面,识海中突然响起那道沙哑的低吟,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熵灭...混沌...骨...”
碎片突然发烫,烫得他指尖发麻。他猛地收回手,却看见指尖皮肤上浮现出淡灰色的纹路,与碑体上的古篆一模一样。身后传来墨渊的冷哼,他连忙低头假装清理碎片,掌心却紧紧攥着那块刻有“熵灭”二字的碑屑——他知道,这碎片藏着洗仙池的秘密,也藏着他找回韩雪的线索。
暮色降临的时候,赵明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回杂役房。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将粗布短打的后背染成暗红色。他趴在简陋的木床上,指尖摩挲着藏在袖中的碑屑,碑面上的“熵灭”二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两簇跳动的鬼火。
“赵明?”微弱的呼唤声从窗外传来。他猛地抬头,看见窗台上蹲着个身着淡蓝纱裙的女子,发间别着那支熟悉的冰棱簪——是韩雪,真的是韩雪。她的脸色比记忆中苍白许多,眼中却带着欣喜,指尖捏着个小玉瓶,瓶中装着淡绿色的灵液,“我听见墨渊说你受伤了...这是 healing 灵液,快涂上。”
赵明的喉间发紧,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韩雪身后闪过一道黑影。他瞳孔骤缩,来不及提醒,就看见一道光刃劈向韩雪的手腕,小玉瓶“啪嗒”掉在地上,灵液泼洒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竟是被下了毒的灵液,若不是刚才那光刃劈落,他恐怕已经中毒。
“韩雪!”赵明扑向窗边,却被一道结界弹开。韩雪踉跄着后退,手腕被光刃划伤,鲜血滴在地上,竟凝结成冰晶。她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焦急,刚要开口,就被一道身影拽走——是墨渊的亲信,刚才的光刃正是他所发。
“赵明,你最好老实点。”亲信的声音带着冷笑,“外门杂役与飞升者私通,按仙宫规矩,当废去仙骨,贬入无间狱。念在你初犯,本座就不追究了——下次再让本座看见你接近她,就不是废骨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