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响,寒意已浸透宫墙。
当献陵守陵卫尉,带着几乎魂飞魄散的哭腔嘶喊,“献陵被盗!陵寝洞开!”
瞬间划破太极宫黎明前的死寂时,整个帝国的心脏仿佛被只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消息如同瘟疫般,以惊人速度席卷长安城每一个角落,每一座朱门高墙的府邸。
汉王府邸,深处。
李元昌猛地推开怀中的美妾,赤脚冲到窗前,望向献陵的方向。
他眼中没有惊惧,只有种近乎癫狂的灼热光芒,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冰冷的窗棂。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那老东西攒下的金山银海……活该为我所用。招兵买马,就在今朝!”
在李元昌看来,既然父皇的陵寝已经被盗,那说明他们派去的上百人已经得手了。
等他带着那些海量的金银离开长安,回到尹州就能招兵买马。蛰伏个一二十年,等到二哥崩了后,那时就是他起事之时!
与此同时。
荆王府内,李元景屏退所有下人。
他独自站在一幅大唐舆图前,指尖缓缓划过剑南道与山南道,最终停在长安的位置。
“父皇啊父皇,您死就死了呗,为何要 将那么多的财富带进土里。只要元景获得一半的财富,不,四分之一的财富,足够我私建一卫边军啊!”
卫国公府的书房,烛火彻夜未熄。
李靖一身常服,正用一块柔软的麂皮,缓缓擦拭着唐横刀的刀身。
刀光映着他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
“公爷,献陵被盗,宝物恐已四散。各方豺狼虎视眈眈,天下或将生变。”
李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刀锋在烛光下掠过一道清冷的光弧。
他淡淡笑了下,“放一百个心吧,献陵乃魏驸马亲自督造,岂是那样容易被盗。”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本帅想将兵法传授给他,可惜他……”
什么!!
心腹部曲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魏驸马居然看不上公爷的兵法。
魏王府,书房,弥漫着昂贵的龙涎香。
李泰肥胖的身躯,深陷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椅中。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无瑕的羊脂玉佩,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殿下…”一谋士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献陵珍宝无数。若能得之,殿下招揽天下贤才,编纂《括地志》之伟业,指日可成!更能……广布恩泽于朝野。”
李泰摩挲着玉佩,脸上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
“你们呐,心太贪了。陵寝中的钱财可是烫手山芋,发生这种事父皇会不追究?只要能将狼卫的弯刀弄到手,孤就可以复建狼卫啊!”
长孙无忌府邸,书房内,气氛格外的压抑。
老阴比端坐案后,脸上看不出喜怒。嘴唇紧抿与指节发白的双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阿耶…”长孙纳兰侍立一旁,眼里的担忧怎么都藏不住。
“女儿怀疑献陵被盗,乃陛下与魏驸马设下的圈套。阿耶您想想看,新建的陵寝周边有着守陵的将士呐!”
说完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脑海中不知怎么又涌现出元夕那日的情景。
魏郎君他,真是才情无双呐!!
长孙无忌猛地抬眼,眼底的惊骇怎么都藏不住。他因长孙冲之死,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真的是圈套??”
长孙纳兰点点头,“父皇您放心心结吧,否则长孙家会被您带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
宫门在魏叔玉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所有窥探的目光。
两仪殿内光线幽暗,蟠龙金柱在摇曳的烛火下投下幢幢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也压不住的、冰冷压抑的气息。
李世民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身影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异常孤峭。
他身上明黄色的常服,此刻也仿佛失去了所有暖意,只剩下沉重的威压。
魏叔玉能感受到山雨欲来的雷霆之怒,以及一丝被极力压抑的、不易察觉的奇异波动。
“玉儿…”李世民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殿内死寂。
“朕的父皇……尸骨未寒!”他猛地转过身。
烛光照亮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烧毁眼前的一切。
但魏叔玉的目光,是何等锐利!!
他捕捉到一种近乎急切攫取的渴望,如同饿狼在黑暗中锁定的猎物。
“宵小猖獗,丧心病狂!”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龙在咆哮,震得殿内烛火猛地一暗。
“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皇陵,亵渎朕的父皇!将父皇积攒一生的心血,价值连城的陪葬品,洗劫一空!”
“玉儿…”李世民目光死死盯在他脸上,深不见底的眸子锐利如刀锋,试图直刺灵魂深处。
“你…监造皇陵,责无旁贷!朕要一个交代,一个能让朕…让天下人信服的交代!”
魏叔玉不以为然的耸耸肩,“父皇您咋就啥锅都让儿臣背,儿臣又不是背锅侠。再说皇陵有专门的军队守卫,被盗了与儿臣有个鸡毛的干系?”
“啥??”
李世民愣了好半晌,他没料到魏叔玉如此不要脸。
那可是新造皇陵呐,要是没有图纸的话,咋可能被人盗走其中的宝贝!
“玉儿你可是给朕保证过,那些修建陵寝的工匠,会有专人看管他们。眼下陵寝被盗,图纸只怕是从你这里走漏出去的吧?”
魏叔玉眼里露出戏谑的笑容,“儿臣敢拿脑袋担保,图纸绝对不是从儿臣这泄露出去的。”
“不是从你那里泄露,难不成从朕这里……”
李世民一下子迟疑了,有两个儿子都看过皇陵的图纸。
“父皇您别一惊一乍的,先搞清楚情况再说嘛。”
“啥??”李世民想不通,混小子咋会如此的理所当然。
他脸色铁青发问:“朕怎就一惊一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殿内顿时死寂。烛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更衬得气氛凝重如铁。
魏叔玉嘴角微微翘起,“儿臣为太上皇督造陵寝,深知陪葬之丰举世瞩目,必引豺狼觊觎。故…故儿臣斗胆,未敢遵循常例。”
李世民眉间锁得更加厉害,脸上的不解之色愈发浓烈。
“儿臣所建者…”魏叔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乃‘流沙巨冢’!”
四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流沙…巨冢?”李世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眉头紧紧锁起。
锐利审视的目光中,愤怒正在被一种极度的困惑,和难以置信迅速覆盖。
“正是。”魏叔玉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陵寝核心地宫之外,儿臣以秘法,构筑数重巨大空腔。其内部填以极细极密的特制流沙,其量浩瀚如海。”
“盗墓者若破壁而入,初时或能进入外层耳室,得见零星陪葬。然一旦触动关键机括,或过度挖掘破坏陵壁承重…”
魏叔玉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则沙海倾覆,如天河倒灌。瞬息之间,封堵所有通道,湮没一切闯入者。其力万钧,人力难抗。
哪怕穷万人之力挑走细沙,陵寝周围四圣兽山丘内的流沙,会源源不断的补充流沙!!”
“竟……竟是如此?”李世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干涩。
好可惜!
倘若按照混小子的说法,似乎没人能破开他设计的流沙陵寝。
如此一来,那里面海量的金银财宝,他李世民也取不出来啊。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背对魏叔玉,目光空洞地投向铜鹤香炉。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此刻如同那传说中的流沙一般。
变幻不定,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