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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寅时刚过,东方的天空还是一片蟹壳青,荣国府的后角门却已被一辆黑漆平头车堵得严严实实。车是王家派来的,外表朴素得近乎寒酸,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拉车的两匹青海骢,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是御马监都未必有的上等货色。

王善保家的攥着一张洒金牡丹帖,在荣禧堂外的穿山游廊下来回踱步,鞋底与青石板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像秋虫啃食落叶。

“老太太还没醒?”她第三次问守在门外的琥珀。

琥珀垂着眼:“昨儿夜里咳嗽了半宿,刚服了安神汤睡下。”

“可王家说了,辰时三刻必须到,新姑爷家是保宁侯府,规矩大着呢。”王善保家的急得额角冒汗,“名单定了没有?车可等在外头了。”

正说着,西厢房的帘子一挑,鸳鸯捧着个填漆茶盘走出来,低声说:“嚷什么,惊了老太太的觉,你有几个脑袋?”

王善保家的连忙凑上去,把帖子往鸳鸯手里塞:“好姑娘,快给个准话。王家二太太特地嘱咐了,表小姐们一个不能少,可咱们府上...”

鸳鸯没接帖子,只将茶盘递给小丫头,擦了擦手:“急什么,老太太早吩咐下了。二姑娘、四姑娘身上不好,就不去了。让林姑娘跟着宝二爷、三姑娘、宝姑娘一道去。”

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像块巨石砸进深潭。王善保家的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话来:“林...林姑娘?可王家请的是...”

“王家请的是‘贾府众姊妹’,林姑娘算不算贾府的姑娘?”鸳鸯截断她的话,眼神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还是说,你觉得老太太的话不作数了?”

王善保家的立刻缩了脖子,讪笑道:“哪敢哪敢,只是...外头人若问起来...”

“外头人问,自有老太太担着。”鸳鸯转身往屋里走,临掀帘子前又回头补了一句,“告诉跟车的人,林姑娘的轿子要走在三姑娘前头。这是老太太的规矩。”

帘子落下,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王善保家的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跺跺脚,小跑着往大观园方向去了。她得先去潇湘馆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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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的竹子经过一夜露水浸润,绿得发黑。林黛玉天不亮就醒了,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紫鹃端着铜盆进来时,看见姑娘拥着锦被坐在窗下,一头青丝垂到腰际,衬得那张小脸只有巴掌大。

“姑娘怎么起来了?”紫鹃连忙放下盆子,取了件藕荷色夹袄给她披上,“还早呢,再躺会儿吧。”

黛玉摇摇头,望着窗外渐渐发白的天色:“睡不着。昨儿听宝玉说,王家今天请客。”

“请便请呗,与咱们什么相干。”紫鹃拧了帕子递过去。

黛玉接过帕子,却不擦脸,只捏在手里:“怎么不相干?二姐姐、四妹妹都不去,偏让我去,算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小丫头的通报声:“王妈妈来了。”

王善保家的进来时,脸上堆的笑几乎要溢出来:“给林姑娘道喜了!老太太吩咐了,今儿让姑娘跟着宝二爷一道去王府赴宴。车马都备好了,辰时出发。”

紫鹃手里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

黛玉却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问:“二姐姐和四妹妹呢?”

“两位姑娘身上不大好,老太太让好生歇着。”王善保家的说得滴水不漏,“倒是姑娘,老太太特地嘱咐了,让穿那件银红撒花袄子,配白绫裙子,说是看着精神。”

等王善保家的走了,紫鹃才捡起梳子,压低声音说:“姑娘,这...这合适吗?王家请的是贾府的姑娘,您这一去...”

“我知道。”黛玉对着菱花镜,镜中人眉眼疏淡,“可外祖母发了话,我能说不去吗?”

紫鹃不说话了,只默默给她梳头。乌黑的发丝在指间流淌,像一匹上好的缎子。她给黛玉绾了个垂鬟分肖髻,插上那支羊脂白玉簪——这是贾母去年赏的生辰礼。

“姑娘,我听说...”紫鹃犹豫了一下,“王家这次请客,保宁侯夫人也要去。那保宁侯府和北静王府是姻亲,北静王太妃最爱给人说媒...”

黛玉的手顿了顿,镜中的脸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所以呢?所以外祖母是让我去给人相看?”

“姑娘!”紫鹃急得眼圈都红了,“这话可说不得!”

“有什么说不得的。”黛玉起身,由着紫鹃给她更衣,“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外祖母能为我谋划至此,我该感恩戴德才是。”

银红撒花袄子穿上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可那白里透着一股子冷,像上好的瓷器,美则美矣,却没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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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一刻,荣国府正门外的石狮子旁,已经停了三辆朱轮华盖车。最前头那辆最大,是宝玉的;第二辆略小些,是给探春和宝钗的;第三辆就更朴素了,原本该是迎春或惜春的。

可当黛玉由紫鹃搀着出来时,鸳鸯已经在车旁候着了。她扶着黛玉,径直走向第二辆车:“老太太说了,姑娘和三姑娘、宝姑娘同乘。”

帘子掀起,车内已经坐了两个人。探春穿着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宝钗是一身蜜合色棉袄,两人中间空着的位置铺着崭新的秋香色金钱蟒靠背。

“林姐姐来了。”探春笑着往里挪了挪。

宝钗也点头微笑:“就等你了。”

黛玉上车坐下,感觉车内气氛微妙得紧。探春的爽利,宝钗的端庄,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在脸上。

车动了,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

“林姐姐昨夜睡得可好?”探春找着话头,“我听说你前儿又咳嗽了,正好我那儿还有半瓶暹罗进贡的膏子,回头让侍书给你送去。”

“劳三妹妹挂心,已经好多了。”黛玉答得客气。

宝钗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包蜜饯:“这是我姨妈昨儿送来的,说是润肺最好。妹妹含一颗,路上也舒坦些。”

黛玉接了,道了谢,却没吃,只捏在手里。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透过纱窗,能看见街市渐次热闹起来。卖花的、卖菜的、挑担的货郎,吆喝声此起彼伏,是一个与深宅大院截然不同的世界。

“听说王舅舅家的园子是新修的,引了活水,种了好些异域的花草。”探春又开口,这次是对着宝钗说的,“宝姐姐去过吗?”

宝钗摇头:“我也是头一回去。不过听母亲说,表哥娶的是保宁侯的嫡女,侯府陪嫁了一座太湖石,有两人多高,特地运来摆在园子里。”

“那可要好好瞧瞧。”探春笑道,“咱们府里的石头也算奇了,可跟侯府比,怕还是差着些。”

黛玉听着她们说话,眼睛却望着窗外。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牵着个更小的男童在路边走,男童手里捏着个破风车,跑起来呼啦啦响。小丫头回头说了句什么,男童便咯咯笑起来,露出缺了两颗的门牙。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还在扬州任上时,带她去瘦西湖看灯。也是这样喧闹的街市,父亲把她扛在肩上,母亲在一旁撑着伞,怕夜露打湿了她的鬓发。那时她手里也拿着个风车,是父亲在摊子上买的,竹骨纸面,画着拙劣的牡丹。

风车早不知丢在哪里了,就像那些旧时光,碎得捡都捡不起来。

“林姐姐?”探春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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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腾府的规制,果然与贾府不同。

贾府是百年公府,讲究的是“藏”,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富贵都收敛在细节里——比如那幅仇十洲的《汉宫春晓》,比如那对前朝官窑的梅瓶。

王家却把“显”字做到了极致。从大门到正堂,一路铺着猩红毡毯;廊下挂的灯笼不是寻常的纱灯,而是琉璃制的,阳光一照,满地碎金;就连守门的小厮,穿的都是簇新的杭绸褂子,腰带上缀着玉扣。

黛玉下车时,已经有婆子迎上来。那婆子五十上下,穿戴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体面,先给宝玉行了礼,又转向三位姑娘:“给姑娘们道喜了。我们太太在西花厅候着呢,特地嘱咐老奴来接。”

一行人穿过三道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好大一片园子,果然如宝钗所说,引了活水,挖了池塘,塘边遍植垂柳。时值初夏,柳絮纷飞如雪,落在水面上,被锦鲤一口口啄去。

最扎眼的是立在池塘正中的那座太湖石。通体孔窍,高三丈有余,石顶竟还建了个小小的亭子,有石阶盘旋而上。石身上刻着四个大字:擎天拄地。

“好大的气派。”探春低声赞叹。

宝玉却皱了皱眉:“这石头孤零零立在水里,看着怪冷清的。”

引路的婆子听见了,笑道:“宝二爷好眼力。这石头原是保宁侯府老侯爷从云南运回来的,在侯府花园里立了三十年。如今给了我们姑娘做陪嫁,都说这是‘石中魁首’,配得上我们王家的门第。”

说话间已到西花厅。厅前种着一排西府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锦褥。

王子腾夫人王氏早就等在厅里。她约莫四十出头,圆脸盘,丹凤眼,穿着绛紫色八团缂丝褂子,头上插着赤金点翠步摇,通身的气派竟比王夫人还要盛三分。

“可算来了!”王氏起身相迎,先拉过宝玉上下打量,“让我瞧瞧,又长高了!上回来还是去年端午,这才一年工夫,都快认不出了。”

宝玉规规矩矩行礼:“给舅母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王氏又看向三个姑娘,目光在黛玉身上多停了一瞬,“这就是林姑娘吧?常听妹妹提起,说是个天仙似的人儿,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黛玉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给夫人请安。”

“叫什么夫人,叫舅母。”王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你母亲虽不在了,可咱们两家还是至亲。你外祖母舍得让你来,是我的福分。”

这话说得漂亮,可黛玉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在点明她“客居”的身份。

探春和宝钗也上前见了礼。王氏对宝钗格外亲热些,毕竟是亲外甥女,拉着问薛姨妈的身体,问薛蟠的生意,又问宝钗近来读什么书。

正说着话,外头丫鬟通报:“保宁侯夫人到了。”

王氏立刻松开宝钗,整了整衣襟:“快请。”

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容长脸,细眉细眼,穿一身石青色妆花缎裙,头上的珠翠不多,但粒粒都有龙眼大小。她身后跟着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模样与妇人有七分相似,只是更鲜活些,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一进门就把厅里的人都扫了一遍。

“给侯夫人请安。”王氏带着众人行礼。

保宁侯夫人虚扶一把:“快别多礼。这就是今儿的主角儿吧?”她看向黛玉三人,目光最后落在黛玉身上,“这位是...”

“这是贾府老太君的外孙女,林姑娘。”王氏介绍道,“这是贾府三姑娘,这是我外甥女薛姑娘。”

保宁侯夫人点点头,在首座坐下。她女儿挨着她坐,眼睛却一直往黛玉身上瞟。

丫鬟上了茶,是今年的明前龙井。茶香氤氲中,保宁侯夫人缓缓开口:“早就听说荣国府老太君会调理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三位姑娘,个个都是拔尖的。”

“侯夫人过奖了。”王氏笑道,“都是小孩子家,没见过什么世面,带出来让夫人指点指点。”

“指点谈不上。”保宁侯夫人抿了口茶,“不过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北静王太妃前几日进宫请安,回来说起如今这些世家小姐,一个个娇生惯养,针线女红不会,诗词歌赋不通,连基本的礼数都含糊。太妃还叹气,说再这么下去,世家门第的体面都要败光了。”

厅里安静了一瞬。

黛玉垂着眼,看杯中茶叶缓缓下沉。她知道,考验来了。

果然,保宁侯夫人放下茶盏,状似随意地问:“林姑娘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黛玉抬起眼,声音清凌凌的,像玉磬敲击:“回夫人,不过是看看书,写写字,偶尔做些针线。”

“都读些什么书?”

“四书是开蒙时读的,近来在看《昭明文选》和《乐府诗集》。”

保宁侯夫人挑眉:“女孩子家,读这些做什么?《女诫》《女论语》才是正经。”

“外祖母说,读书明理,不分男女。”黛玉不疾不徐,“《女诫》自然要读,可若只读《女诫》,如何知道班昭为何能作《女诫》?如何知道历代贤女何以贤?”

这话答得巧妙,既守了礼,又显了才。

保宁侯夫人笑了,这次是真笑:“好一张利嘴。那你倒说说,历代贤女中,你最钦慕谁?”

“不敢说钦慕,只是读过一些故事。”黛玉顿了顿,“汉有曹大家续成《汉书》,唐有宋氏五姐妹皆通经史,本朝也有徐灿、顾若璞诸位才女。女子有才,未必是祸,端看如何用之。”

“说得轻巧。”保宁侯夫人的女儿忽然插嘴,“我母亲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整天吟诗作赋,难免移了性情。”

黛玉看向那少女,微微一笑:“小姐说得是。所以读书更要读史,读史可知兴替,明得失。知道吕武之祸,便懂收敛;知道长孙之贤,便知辅佐。这比一味禁绝,恐怕更有益些。”

那少女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保宁侯夫人却哈哈大笑:“好!果然是个有见识的!王夫人,你们贾府这位外孙女,可了不得。”

王氏脸上的笑有些僵,但还是附和道:“林姑娘确实聪慧。”

气氛刚缓和,外头又来了客。这次是几位武将家的女眷,个个嗓门洪亮,一进来就把花厅塞得满满当当。你夸我的镯子,我赞你的衣裳,热闹得像开了锅的粥。

黛玉悄悄退到窗边,看着池塘里那座孤零零的太湖石。阳光透过石孔,在水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锦鲤在光影间游弋,红的像火,金的像霞。

“林姐姐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探春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黛玉轻声说,“只是觉得,那座石头立在水中,看着寂寞。”

探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片刻,忽然说:“其实二姐姐和四妹妹没来,我倒是松了口气。”

黛玉转头看她。

“二姐姐的性子,来了也是受罪。四妹妹年纪小,更耐不住这些。”探春的声音低下去,“只有林姐姐你,能应付得来。”

“三妹妹高看我了。”黛玉扯了扯嘴角,“我不过是...不得不应付罢了。”

正说着,王氏那边叫她们过去。原来是保宁侯夫人提议,让姑娘们以园中景致为题,各作一首诗。

纸笔很快备好。宝钗写的是海棠,探春写的是柳絮,保宁侯夫人的女儿写了池塘。轮到黛玉时,她看着窗外那座太湖石,提笔蘸墨。

笔尖悬在纸上,久久未落。

满厅的人都看着她。那些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期待,也有隐隐的敌意。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首诗,这是荣国府的脸面,是贾母的期待,是她这个孤女在这豪门盛宴中唯一能拿出的武器。

墨滴将落未落时,她忽然想起今早镜中那张苍白的脸,想起紫鹃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车窗外那对兄妹的笑。

笔落了下去。

《咏石》

本是嶙峋骨,偏遭斧凿功。

擎天岂本意,拄地亦非衷。

窍窍通寒水,斑斑印苦衷。

何如深山里,风雨自青葱。

写罢,她放下笔。厅里静得出奇。

保宁侯夫人第一个走过来,拿起那张纸,看了许久,缓缓道:“好一个‘何如深山里,风雨自青葱’。林姑娘,你这诗...太悲了。”

“夫人恕罪。”黛玉垂首,“一时感触,失礼了。”

“不必请罪。”保宁侯夫人把诗笺递给王氏,“王夫人,你们贾府这位外孙女,才情是顶尖的,只是这心思...太重了些。年轻人,该活得敞亮点。”

王氏接过诗,草草扫了一眼,笑道:“小孩子家,伤春悲秋也是常事。侯夫人别往心里去。”

诗作完了,宴席也摆上了。三十六道菜流水般端上来,器皿不是金的便是银的,在烛光下晃得人眼花。席间又说起各家琐事,谁家儿子中了举,谁家女儿定了亲,谁家外放得了肥缺。

黛玉吃得很少,只略动了几筷子素菜。她听着那些欢声笑语,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戏台子搭得再高,唱得再热闹,终究是要散的。

果然,未时三刻,宴席散了。王氏给每位姑娘都备了礼:给探春的是一套文房四宝,给宝钗的是一对翡翠镯子,给黛玉的是一匣子宫花,十二支,各色俱全。

“林姑娘戴着玩儿。”王氏拉着她的手,“下回再来,舅母给你更好的。”

黛玉道了谢,捧着那匣子花上了车。

回程的路上,谁也没说话。宝钗闭目养神,探春看着窗外,黛玉则盯着手中那匣宫花——赤金点翠,做工精巧,每一朵都栩栩如生。可再像,也不是真花,没有香气,没有生命。

车到荣国府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把飞檐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黑色的伤口,横亘在朱门上。

黛玉刚下车,就看见鸳鸯等在门口。

“姑娘回来了。”鸳鸯迎上来,看了眼她手里的匣子,“王夫人赏的?”

“嗯。”

“老太太等着呢,快去吧。”

贾母坐在荣庆堂的暖阁里,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见黛玉进来,招招手:“来,到我跟前儿。”

黛玉走过去,在脚踏上坐下。贾母摸着她的头发:“累不累?”

“不累。”

“王家热闹吧?”

“热闹。”

贾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那座太湖石,你看见了?”

“看见了。”

“觉得怎么样?”

黛玉抬起头,看着外祖母布满皱纹的脸,轻声道:“太大了,立在水中,看着孤单。”

贾母的手顿了顿,良久,叹了口气:“是啊,太大了...可有些石头,天生就是要立在那儿的。不立起来,怎么撑得住门面?”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黛玉听懂了。她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

“宫花给我看看。”贾母换了个话题。

黛玉打开匣子。贾母捡起一支海棠式的,在黛玉鬓边比了比:“颜色太艳了,不适合你。紫鹃,把我那个螺钿盒子拿来。”

紫鹃捧来一个黑漆螺钿盒子。贾母打开,里面是一对白玉兰花簪,通体无瑕,只在花蕊处嵌了极细的金丝。

“这个给你。”贾母把簪子插在黛玉发间,“宫花赏给下头的丫头吧。咱们林家的姑娘,不戴那些俗物。”

“外祖母...”黛玉的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回去歇着吧。”贾母拍拍她的手,“今儿你做得很好,没给贾家丢脸。”

黛玉起身行礼,退了出去。走到门外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暖阁里烛光摇曳,贾母独自坐在棋盘前,手里捏着一枚黑子,久久没有落下。

那身影在巨大的房间里,显得那么小,那么孤单。

像一座被遗忘在深山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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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潇湘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紫鹃点上灯,看见黛玉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发呆。

“姑娘,我打水给你洗漱。”紫鹃说着要去端水,却被黛玉叫住。

“紫鹃,你说...”黛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如果父亲母亲还在,我今天需要去王家吗?”

紫鹃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姑娘别多想,老太太是疼你...”

“我知道。”黛玉打断她,转过身来,脸上竟带着笑,“外祖母是疼我,所以才让我去。因为除了我,没有人能既代表贾府,又不姓贾。”

这话太透彻,透彻得让人心慌。

紫鹃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黛玉却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风吹进来,带着竹叶的沙沙声。她望着漆黑一片的夜色,忽然说:“紫鹃,你知道吗?今天在王家,我看见一个小丫头,给保宁侯夫人倒茶时手抖,洒了几滴在桌上。保宁侯夫人什么都没说,可那丫头下去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姑娘...”

“所以我得好好活着。”黛玉转过身,烛光在她眼中跳动,“好好读书,好好作诗,好好应付这些宴会。因为如果我出了错,丢的不是我的脸,是外祖母的脸,是荣国府的脸。”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磨墨,提笔。

笔尖悬在纸上,像今天在王家一样。

但这次,她很快落了笔。

写的是李商隐的诗: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写罢,她盯着那两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

“睡吧。”她说,“明天还要给老太太请安呢。”

灯灭了,潇湘馆陷入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竹影,晃晃悠悠,像水波,也像眼泪。

而在荣庆堂,贾母那盘棋终于下完了。

黑子胜了,只胜了半目。

老太太独自坐在棋枰前,听着更鼓敲过三响,喃喃自语:“王子腾的夫人...保宁侯府...北静王太妃...这一步棋,我走对了吗?”

没有人回答。

只有夜风穿过回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叹息,也像呜咽。

而在王家的池塘里,那座太湖石静静立在水中。月光照在石身上,“擎天拄地”四个字泛着冷白的光。

石头的影子倒映在水里,被游鱼一次次搅碎,又一次次聚拢。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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