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怡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27连,离开依兰屯。
她的心情很复杂。和27连知青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她有点儿割舍不下。总是想找机会和27连的知青说说心里话,可是条件又不允许。
在知青们的眼里,她现在是个追名逐利、趋炎附势的女人,背着这样的坏名声离开27连。有时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有一次吃晚饭的时候。她把自己的苦衷婉转的和乌云格日娜,邢妍了提出来,被她俩齐刷刷的给怼了回来。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工作,为了国家的安危,为了早日肃清北大荒的特务,还北大荒一方净土。邢妍,乌云格日娜,包括所有的知青,最终会原谅她的。
她也想找个时间和丁歆、唐婉、石冬花等几个老知青聊聊心里的话。
条件还是不允许。
她们对自己也有看法。只不过她们的岁数大,经历的事比较多,碍于情面,她们不会面对面的怼他,但那种隔着肚皮说话,彼此间的心里更难受。
平时的生活、劳动和胡丽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些,但梅怡自始至终的认为,胡丽是个肤浅的女人。她和胡丽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更不能和她敞开心扉说话。
何况胡丽后面还有个阴险狡诈的侯福来。
尤其是梅怡快要离开27连的这几天。
她觉得自己都快成孤家寡人了。
他实在憋的不行,就一个人跑到连部后面的猪场。
和朱有根、白青梅待上一会儿。
白青梅身上那种东北大娘们的直爽热情,朱有根身上那种老农垦战士的厚道质朴。
梅怡觉得和他们两口子在一起,特别的开心。
他们的儿子已经能咿牙学语了。
也不知是哪个知青给他们的儿子起了个小名叫虎子。
小虎子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
梅怡每次来,小虎子都要张开粉红色的小胳膊,要梅怡抱。
小虎子咬字不清,冲梅怡叫个不停。
梅怡特别喜爱这个孩子,每次来都要逗个没完。
在朱有根的家,梅怡心情特别的好。
她不用再演戏,想乐就乐,想愁就愁。
白青梅总是把话题往杨军的身上扯,虽然梅怡知道和杨军在一起是遥不可及的事了。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但梅怡还是想听他们提起杨军,好像杨军又回到了27连。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劳动生活。
杨军用他的幽默和睿智,快乐着27连的每一个知青,用他的正义和硬朗。抵制着侯福来和赵金东他们的胡作非为。
梅怡和朱有根、白青梅聊起杨军来。有说不完的话!
从他们家回来后,梅怡都要疯狂的想上杨军好几天。
实在想的不行,她就一个人从猪场的后门出来,顺着上伊春山的小道。去留下她和杨军美好爱情的桦树林。
七八月份,正是爱情林最美的季节。
一棵棵笔直的桦木整齐有序的排列着。树冠都不是很大,彼此间能够相互挽起手来。把灼热的太阳遮挡在树林的外面,树林里显得特别的清新湿润。
一丝丝调皮的阳光,从树隙中钻了进来,从上而下跳动着,把点点的阳光。半摭半掩的洒进了爱情林里。
爱情林不像伊春山那些原始大森林,地下长满了没膝的大草。
爱情里边铺了一层叫不上名的小草,恰好淹没了脚面,就像走在了一片绿色的毯子上。
林中草地上点缀着数不过来的鲜花,有野芍药,野黄花,野玫瑰。
七八月份正是野花绽放的季节。一朵朵,一簇簇,特别的娇艳。让人忍不住想上去采摘几朵。
梅怡想杨军,就想一个人在爱情里待上一会儿。靠着白灰色的树干,抬头望向树叶遮挡住的那一闪一闪的阳光。
树上偶尔有几只叫不上名的小鸟在啼叫。地上草丛中不时会蹦出一只小松鼠,蹦蹦跳跳的就没影了。
梅怡仿佛置身在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里,自己就是白雪公主,杨军就在他的身边。是那个英俊的白马王子。
想到这儿,梅怡开心的就想笑。虽然这种幸福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有一次,梅怡竟然在爱情里里看见赵红军和石冬花。
吓得她赶紧躲在一棵粗大的桦树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
也许是赵红军和石东花在连里没有亲热的地方。因此两人一进爱情林就直奔主题。
梅怡红着脸,闭着眼,直到两人完事后离开。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渗满了汗珠,脸就更红的不像样了。
她现在后悔了,当初她和杨军来过爱情林好多次,为什么不在这美丽的爱情林里,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杨军?
中午吃饭的时候,27连的食堂炸开锅了。
食堂里吃饭的知青都在议论:
27连的指导员张海波在淡水河里搞原木流送。被插住的原木砸死在河中!
梅怡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不相信是真的。以为是27连的一些知青在搞恶作剧。
后来食堂里的知青们说的有鼻子有眼。梅怡这才相信了!
张海波是个优秀的知青。同时也是她和杨军的好朋友。
她很悲伤,为东方晓晓悲伤,也为自己失去一个好朋友悲伤。
不知东方晓晓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中午饭她没好好吃。把吃了一半的饭丢在桌子上。她想去26连看望一下东方晓晓。问一问东方晓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26连那么多的知青,为什么就偏偏把这事摊在张海波身上?
从食堂出来后,梅怡骑上连里的自行车,直奔淡水河的东大堤。
正好淡水河上有一艘打鱼的小船,从上游下来。打鱼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汉。
梅怡认识这个老汉,知道老汉姓邓,是靠山屯的烈属。七十多岁了,身体十分硬朗,一辈子在淡水河上打鱼,淡水河两岸的知青都认识邓老汉。
连队里的那些比较出色的知青,邓老汉也都能叫上名字来。
据说邓老汉的儿子在抗联时给周保中当过警卫员。解放战争中,是四野六纵的一名团长。后来牺牲在辽沈战役攻打义线的战斗中。
东北解放后,邓老汉受到党和政府的照顾。
可是邓老汉的性子很倔。
从来都不向当地的政府伸手。
靠打鱼种地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还时不时的接济靠山村的一些贫困户。
邓老汉见梅怡在河堤上站着,知道梅怡要过河去。便把小船给靠了过来。
梅怡是27连出了名的美女知青,邓老汉当然也认识梅怡。
他把船靠过来后,笑着对梅女说:
“梅排长,你这是过河去啊,上船吧,我把你送过去”。
梅怡当然是求之不得,她说了声:
“谢谢邓大爷”!
然后在邓老汉的帮助下,把自行车搬到小船上。
26连的午饭要比27连的午饭开的晚一些。
梅怡赶到26连时,东方晓晓刚吃过午饭,正一个人躺在床上休息。
张海波不幸身亡。
东方晓晓大变了模样,由于心情不好,她的妊娠反应特别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虽然丈夫金福花照顾的她细心周到,伊兰屯市场上有什么好吃的,金福华都要想方设法搞到手,然后再偷偷的给东方晓晓带回来。
就是这样,东方晓晓还是瘦了一圈。
白静,细腻的脸颊,变得又黄又瘦,一双眼睛出奇的大。但不像以前那样有神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多岁,和金福华站在一起倒是挺般配的。
她看见王秋香和梅怡从外面走进来,知道梅怡已经听到张海波牺牲的消息了。眼泪不由得给流了出来。
梅怡上前握住东方晓晓的手,眼睛也湿润了。
正值中午,26连已经吃过了饭。东方晓晓以为梅怡没有吃午饭,把昨天金福华从伊兰屯买回来的奶油饼干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非要让梅怡吃。
梅怡没有吃,两眼盯着东方晓晓,大声责问道:
“东方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指导员到底是如何牺牲的?
东方晓晓的内心,无论多么的强大。毕竟她是个女人。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她还是脆弱的。面对梅怡的责问。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梅怡觉得不应该这样责问东方晓晓,毕竟自己还不了解情况。
见东方晓晓泪流满面。她慌神了。从洗脸盆架上取下块毛巾来,给东方晓晓递过去,说:
“东方姐,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指导员的意外身故,你比我们谁都痛苦,我不应该这样责怪你。东方姐,你给我说说,指导员是如何掉进河里?又是如何被原木砸死的?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晓晓用梅怡递过来的手巾,擦了一下脸,定了定神,把梅怡让到自己的床上坐下。她也挨着梅怡坐了下来。然后就把张海波如何被下放到26连,又如何在26连进山伐木的时候和知青班的知青负责在淡水河搞原木流送,又是如何在原木被插住的情况下,张海波被26连的副指导员郑春,逼着跳下河去。
东方晓晓讲的很慢,梅怡听的很认真。
讲完后,梅怡和东方晓晓互相凝视着。
也不知为什么,东方晓晓没有把金福华在赵有德家中喝酒的事给说出来。
也许东方晓晓有她自己的考虑,悲剧既然已经发生了,自己所爱的人已遭不幸,他不想让爱自己的人再受到牵连。
东方晓晓讲了很多。
梅怡只抓住关键的一点问了一句:
“东方姐,26连的副指导员郑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指导员是不是有过节”?
东方小小叹了一口气说:
“这个郑春和咱了27连的侯福来一个德性,一样的坏。他是师革委会主任王实秋的远房外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张海波被下放到26连后,郑春处处和张海波过不去。在生活劳动上没少给张海波使绊着。他明知道张海波不会水,还硬逼着张海波第一个跳下河去。张海波的牺牲郑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个郑春没有被团里追究责任吗”?
东方晓晓摇了摇头说:
“没有。一开始,李浩和周建国向团里做了几次汇报。团里也派了个工作组来了解情况。
王实秋知道这件事后,让团长吴光辉把工作组给撤回去,在电话中还把吴光辉大骂了一顿。这件事就这么先搁下了”?
梅怡又担心的问道:
“杨军知道这件事吗”?
东方晓晓摇着头说:
“杨军不应该知道。以杨军的性格,他知道张海波是被郑春逼着跳到河里拔木牺牲的。杨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杨军和张海波感情深厚,他肯定会不顾及自己的前途,去师里找王实秋大闹一顿。郑春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我不想让杨军知道张海波被淹死的真相。我想让你也守口如瓶,让时间去慢慢淡化这件事吧,免得再给杨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梅怡点了点头说:
“东方姐,你想的真周到,以杨军和指导员的关系。他回来后肯定要找郑春算账。对了,东方姐。还有一件事,连里通知指导员的家里了吗?指导员的后事是如何处理的?团里对指导员的去世是如何定性的?总不至于指导员因公殉职,还戴着劳改知青的帽子吧”?
梅怡把话说完后,发现东方晓晓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侧过身来,抚摸着东方小小的肩膀说:
“东方姐,别这样,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是不是问的你太多了”?
东方小小摇了摇头说:
“没有,除了你问,没有别人问。26连的知青对张海波的牺牲,多半是抱有同情的态度,没有人去关心张海波身后的事。张海波去世后,连里给张海波的老家去了信。张海波的父亲之前是烟台大学的校长。
文革开始后,已经靠边站了。他母亲体弱多病。家中又没有兄弟姐妹,我想张海波家里不会来人。因此,我以张海波朋友的身份做了主。让连里去靠山屯买了一口松木棺材。把张海波埋在了伊春山半山坡那片松树林里,离柴静的坟冢不远。等张海波过七的时候。我准备上伊春山祭奠一下张海波。顺便去看望一下可怜的小柴静。
张海波是牺牲还是意外身亡,团里还没有定性。昨天我让邹建国给团里打电话问过这事。团政治部的知青说,团里还没有研究出个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