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肖指导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
赛场上正在跟对方搏杀的人，是在他几年如一日的“虐待”里毫无怨言的小徒弟，有时候自己甚至还卷不过这臭小子。
想到两人日常经历过的点点滴滴，肖指导突兀地笑了一声，坐在他前面的邱贻可好奇地扭头看他一眼，八卦道：“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肖指导把视线从王楚钦身上转移向邱贻可，定定地看了几秒，突然身体前倾，像对小时候的邱贻可一样，宽大粗糙的手掌盖在他脑袋上，随意揉了两把，笑道：“没什么，就是你小师弟打球还挺是个爷们的。”
邱贻可赶紧把伸手把自己的头发拨乱反正，嘴里嫌弃地嘀咕了一句：“我打球不爷们吗？”
“哈哈哈哈哈，你打球爷不爷们我不知道，反正你叛逆起来倒挺难收拾的。”肖指导瞥了眼旁边的孙颖莎，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这个从小带到现在的大徒弟留。
孙颖莎看了眼比分，悬殊很大，可以八卦！随后立马把注意力集中过来，使劲扭着头跟肖指导交流邱贻可的八卦。
邱贻可无奈地拍了下她的腿，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教训道：“坐好了，楚钦还在比赛呢。”
“我们家属不care这些，我都准备好了，这次的奖金分完之后，我要把属于我的那一份全拿去给他买LV，受这么大的罪，他值得拥有所有的LV！”
孙颖莎已经把自己说激动了，见不少人侧目过来，赶紧闭嘴低下头，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一样。
等周围人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王楚钦身上，孙颖莎也收敛起笑，目光跟随着赛场上的人来回晃动。
“tory！”
一声气势很足的叫声比所有人都要快的在看台上响起，孙颖莎高举双臂，起立高喊。
几乎同一时间，王楚钦同样振臂高呼，一个转身似是无意又十分刻意地看向孙颖莎，眼里盈满激动的笑意。
孙颖莎不遗余力地使劲鼓掌，她的头哥终于迎来了噩梦之后的首次单打获胜，这一刻值得他们互相为对方见证。
王楚钦礼貌地朝裁判和对手以及对方的团队握手示意，转身跑向自己阵营，跟教练和队友击完掌后，一把抱住马龙。
马龙轻拍他的后背，语气里充斥着数不尽的骄傲，“很好！这才是你的球！”
王楚钦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嗯嗯，我要去找肖指导！”
“去吧。”马龙推了他一下，笑着看他跑向看台。
肖指导已经在台阶下面等着了，看着王楚钦飞奔而来，十分自然地张开双臂，给了小徒弟一个结实的拥抱，“你做的很好，给团队拿了1.5分！”
被尊敬的长辈认可，王楚钦有瞬间鼻子一酸，刚抽了下鼻子正想落泪，后脑勺贴上一只大手，使劲搓了两把，“不许动不动就哭，不像个爷们，妞妞等你呢，赶紧去采访完回去找她吧。”
“好！我去了。”王楚钦强忍住激动的情绪，还真把眼泪憋回去了，肖指导说的对，他已经是要担起责任的大人了，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能像个小孩一样动不动就哭。
王楚钦回去穿好衣服，跟着马龙、樊振东一起接受采访，肖指导跟在后面，帮他整理好行李箱，拉着到旁边的采访区域等他。
孙颖莎一路快步走回训练馆，耷拉着腿坐在球台上，等男队回来集合。
没让孙颖莎等太久，训练馆外一阵喧闹，孙颖莎脸上一喜，跳下台桌，期待的目光看向外面。
果然，几个教练跟队员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个满面春光，肖指导跟王楚钦走在最后，还在认真复盘刚才的比赛。
孙颖莎迎上去，挨个跟他们击掌祝贺，最后站到王楚钦面前。
王楚钦跟肖指导停下脚步，肖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先到这吧，一会儿让莎莎陪你去做理疗，晚上来房间找我继续复盘。”
王楚钦感激一笑，使劲点点头：“嗯！肖指导辛苦了。”
“肖指导辛苦了。”孙颖莎也俏皮地跟了一句，冲他挥手拜拜。
目送肖指导离开，孙颖莎迫不及待地举高手，王楚钦“啪”一巴掌拍过去，笑道：“明天比赛加油啊，小豆包。”
“必须拿下！”孙颖莎眉头一挑，自信满满地回道。
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并肩离开去做理疗，队医诧异地打量孙颖莎一眼，调侃道：“呦，小情侣都敢结伴单独来我这约会了？不打算藏了？”
吓得王楚钦跟孙颖莎连连摆手，齐声惊呼：“没有的事！”
把队医逗得哈哈直乐，娴熟地准备医疗设备，随手指向旁边的床位，指挥道：“去，上衣脱了躺那。”
王楚钦转头给孙颖莎递了个眼神，“你去外面等我？”
“这还有啥是我不能看的？”孙颖莎一双眼睛不自觉瞪大，不敢置信地问。
王楚钦皱皱巴巴的，表情拧到一块，为难道：“又没什么好看的，听话，你到外面等我。”
孙颖莎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已经做好准备的队医按着肩膀转了个身，推向外面，笑道：“治疗呢，不是让你们小情侣谈恋爱的，去外面等着。”
说罢，不给孙颖莎反驳的机会，队医果断转身走到里面，抬手一扯帘子，将公共空间隔出一个私密的小治疗室。
王楚钦感激地看他一眼，褪去上衣趴到床上，双臂交叠在前面，下巴往上一架，闷声道：“场面怪不好看的，就不让她看了。”
队医先帮他做按摩，肌肉调动到最舒服的状态，才给他上仪器治疗。
王楚钦疼的身体都在颤抖，满脑门的汗蹭在手臂上，黏糊糊的，说不清的难受。
“再坚持一下，明天还有团体赛。”队医拍了拍他满头冒冷汗的脑袋，温声鼓励。
王楚钦自然知道明天还有比赛，咬着牙点点头，从胸腔挤出一个“嗯”字。
孙颖莎在外面坐着心急如焚，她不是没见过王楚钦治疗，但如果是普通的治疗手段，肯定不会不让她看，现在里面的情况一定不是特别轻松。
心情越来越浮躁，就在孙颖莎马上坐不住，考虑要不要直接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王楚钦有些虚弱的声音。
“辛苦了，明天继续保守治疗吧，这有点太考验我了……”
孙颖莎鼻子一酸，能让王楚钦说出这样的话，那得有多难受。
队医虽然也很心疼这个孩子，但治疗没有按病人意见来的，又不想直接应下安慰安慰他，到时候再食言，只能把肖指导推出来当挡箭牌，“我一会儿跟肖指导商量一下，他要是同意，我们明天就保守治疗。”
王楚钦闻言，穿好衣服正要拉外套拉链的手指顿了一下，转而笑道：“不用跟他说，明天继续就行，我就随口抱怨一句。”
队医神色复杂的盯着眼前这个认真整理自己衣服和发型的少年，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知道王楚钦是想保守治疗的，毕竟这种疗法虽然更有效，但太痛苦了，对运动员来说绝对是一大心理考验。
但真要去征求肖指导的意见，有张继科案例在前，对于肖指导来说一切困难和痛苦都是可以克服的，唯有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只怕任他们说破嘴皮子，也不可能松嘴再回到之前的保守治疗。
他跟王楚钦都清楚这个结果，所以，王楚钦心想：改变不了结局，那就试着接受它，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减少对身边人的影响。
王楚钦下床穿好鞋子，转头冲队医笑道：“我跟莎莎先走了。”
队医点点头，也笑着挥手拜拜，“好，多吃点饭，今天的比赛很精彩。”
“呦～您百忙之中还看我比赛了呢，真是太辛苦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王楚钦古灵精怪地调侃一句，逗得队医哈哈大笑，往外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别捣乱，赶紧走。”
王楚钦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顺着队医的力道，拉开帘子，正对上孙颖莎担忧的目光。
王楚钦走上前抱住她，笑道：“结结实实的，没一点毛病。”
孙颖莎推开他，伸手在那张透着红润的嘴唇上点了一下，眼里满是心疼，“有个牙印。”
王楚钦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地惊呼：“真的假的？！”
孙颖莎无奈一笑，轻轻点着头，“嗯，真的。”
“我靠，这出去不会让人误会咱俩亲嘴了吧！”王楚钦顿时慌了，疯狂在屋里找镜子，想看看那牙印有多深。
孙颖莎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几乎同时打开手机相机，将镜头切换到前置怼到他面前，“呐，自己看吧。”
王楚钦没接手机，而是直接握上孙颖莎的手，微微弯腰把脸送到屏幕前，仔细查看嘴唇上的那个牙印，换了好几个角度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在哪儿，王楚钦欣赏着自己的脸，顺便整理出来一个发型，嘴里还不忘警告道：“孙颖莎同学，下次再骗人，一周不给你买零食。”
孙颖莎收回手机，白了他一眼，“滚，你不买邱指导也会给我买，邱指导不买我自己也会买。”
王楚钦随手又拨弄两下头发，半是严肃半是开玩笑地盯着孙颖莎道：“我说不让，你看邱指导会不会让你吃，我治不了你，邱指导还治不了你了？”
孙颖莎拽着他的衣服就往外走，嘴里嘟囔着：“就你有嘴，叭叭个没完。”
王楚钦顺着她拉扯的力道，跟在后边出了医疗室，耐心地回嘴，“嗯，正好长了一张，能叭叭两句，哈哈哈哈哈哈。”
气的孙颖莎白眼翻了一路，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心疼的不行的状态，王楚钦哄了几句，见孙颖莎又恢复快乐活泼的模样，才放心地长舒一口气，连身上治疗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疼，再回忆起来也少了几分痛苦。
跟孙颖莎吃过饭，打包好两份饭菜，一人拿着一份回中国楼各找各爹，该复盘的要去复盘，该备战的要去备战。
王楚钦走出电梯，恋恋不舍的眼神看的人心软软，靠在廊道分叉口，一脸幽怨地冲着她的背影挥手，“拜拜，明天见。”
孙颖莎脚下一顿，转身也冲他挥挥手拜拜，“明天见。”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朝着邱贻可房间的方向走了。
王楚钦长叹一口气，也转身跟孙颖莎背道而行，去肖指导房间复盘。
敲响门，王楚钦贴在门边朝里面喊了一嗓子，“肖指导，我进来了啊？”
“好。”
房间隐约传来回应，王楚钦换了个手拎着饭。摸兜掏出来特地问肖指导要过来的房卡，自己刷开进去，反手关上门，径直走到沙发前往那一坐，冲肖指导扬了扬手里的饭盒，笑道：“您先吃饭？我自己看。”
“嗯，我给你整理完了，顺着看就行。”肖指导说着，下床把手里的平板递给王楚钦，“投影要吗？”
王楚钦接过平板，摇了摇头，褪掉自己的鞋子盘腿靠在沙发里，“不要，我这样看就行。”
肖指导也没强求，坐到他旁边，嘴里吃着饭，耳朵里还听着视频声音，还时不时操心的叮嘱他别落重点。
王楚钦一直维持一个姿势，没看多大会儿，肩膀有些僵直，不舒服地腾出手边揉边看。
肖指导正往嘴里扒拉着饭，余光瞄见这个动作，连忙放下筷子，侧身捂到肩膀上，手法娴熟地揉捏几下，皱着眉一脸严肃道：“没去做治疗？”
王楚钦清澈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懵逼，闻言赶忙摇头，“做了，刚才一直架着胳膊，僵住了，我活动一下。”
肖指导这才松一口气，收回手坐正身子，一边拿起筷子，一边嘱咐道：“治疗必须天天去，别嫌麻烦。”
“嗯，我知道。”王楚钦认真点头，心中暗道：我哪是嫌麻烦，我是嫌疼……
等肖指导吃完饭，又陪他详细复盘一遍，才把困得哈欠连天的王楚钦放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