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肖柔柔和周齐然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乘凉时,恰好聊到了肖家的事。
“从小养母就告诉我,女孩子要多干活,要不然去了婆家就要遭人嫌弃,但我那个哥哥呢,当时就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家里要有什么好吃的也都先紧着他。
“长大后,她又抹着泪告诉我,家里还是穷得揭不开锅。为了给她减负,我上工做饭,不要命地往山里跑。其实啊,她早就偷偷攒了一笔钱,还会趁着我不在给家里人开荤。
“以前,我一直在自己骗自己,等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闺女后,只觉得如释重负。”
有时候,人也不是一定要麻木地活着,而是麻木地活着,才能活下去。
周齐然为她摇着蒲扇,静静听她讲着过去。
肖柔柔突然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齐然,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静静听我说话,而不是绞尽脑汁地安慰我。”
“听你发泄能让你轻松些,但安慰你只能让我好受些。”
“是呀,在意一个人的时候,连什么时候说话,该说多少话都会很仔细。”她不自觉勾起嘴角,摇起了手里的蒲扇,“看在你像个人的份上,我能原谅某些男人几秒。”
“怎么这么说?”
“嗯……我从小就羡慕我那个爹和哥,明明在家里出力最少,享有的待遇却最好。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做梦都想变成男人,只要逞逞威风,就有人伺候,简直是神仙日子。”
“你这话要让他们听到,该找你麻烦了。”
“原来你也知道,你们男人的心思其实比针鼻也大不了多少。”
“我不否认你的话,”周齐然换了一只手,继续摇蒲扇。
“但是呢?”
“但是,就像世上存在女人也存在男人,男人中有好人也有坏人,那么,有那你爹和哥那种只顾自己的坏男人,也有我这种爱媳妇的好男人。”
闻言,肖柔柔嘴角的弧度拉大,“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是在展示周齐深的教学成果啊。”
“你听见了?”
“能不听见嘛,那小子的声音和开了扩音器一样,不想听到都难。”
“哈哈哈,”周齐然也笑得很愉快。
肖柔柔再次感慨,“齐然,谢谢你。”
“又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如今这个时代,能静下心听完我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还没有表示反驳或者不赞同。说真的,对于一个性格强势霸道的人而言,能做到这点还挺让人意外的。
但这些话,她也只是在心里说了一遍。
现实中,她只是冲他摇摇头,“没什么,反正你知道我谢谢你就好了。”
“好吧。”周齐然点点头,后又眼睛一亮,“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
“你说,是不是因为你从小就有这个愿望,所以我们才能……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灵魂互换。”
“对,我们能灵魂互换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或许吧,”她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手上的动作不停,颇有点得道高僧的模样。
见她这个样子,他笑着问,“那道长,请你算一算,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家里不知道得了什么风声,每日一封电报,催着三人回去,他没用这件事给她增加心理负担,但还是很好奇她对未来是怎么安排的。
“嗯……”肖柔柔趁着点手指的空隙仔细想了想,“我算了算,9月初就可以离开。”
当下,李家一摊烂局,李月娥和肖大之间出了嫌隙,肖母病歪歪的,肖父向来是个外不强中还干的,没了肖母的管控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像李宝月一样闹出麻烦是迟早的事。
肖李两家的热闹她最近可看了不少,但她还有自己的安排,不能在这儿继续耗着了。
“那就还有不到一个月,我们得赶紧收拾了。”
“嗯……对了,齐然,这个房子能不能先留着,等之后有机会,我还想回来再看一看。”
她很想亲眼见证那两家的下场。
“房子长期不住人容易长杂草,不过你也别担心,不管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找个住的地方都不会是难事。”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既然已经做好计划,周齐然让周齐深给家里发了电报后,就开始着手整理行李。
三人准备离开的前一天,还留在知青楼的所有知青都来送行了,而结婚后便搬到村支书家的郭阳也来了。
肖柔柔趁机打量过他,见他面色红润、意气风发,心里不自觉感叹,还真是爱人如养花。
只不过,这朵花在看见来接人的张妞妞后就立刻蔫了下去。
“你喝酒了?我胎还没坐稳呢,你就把承诺扔到狗肚子里去了。”
郭阳扫了一眼看热闹的在场众人,只觉得面上无光。
“爷们的事儿,哪用得上你在这儿说三道四,你给我回去!”
“你长本事了是不是?”她踮着脚就去拽他的耳朵,郭阳挣扎了两下,摆脱不了她的桎梏,于是一把将她推开。
眼见着她要摔倒在地,一帮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张妞妞自己也心慌地扶住肚子,在快落到地上时,被人从身后抱住。
她面色惨白,转头看见肖柔柔跪倒在她的身后,手脚只觉冰冷一片。
肖柔柔刚才负责给张妞妞开门,事情发生时正站在她的身后,但意外发生得太快,为了接住她,她的双膝与地上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说不疼是假的,但现在更值得被关注的也不是她。
一群人纷纷上前,将张妞妞扶起,而周齐然则将她抱到房里,掀起裤腿检查她的情况。
肖柔柔好笑地揶揄,“是谁说这群人老在背后喊你‘耙耳朵’,让我在他们面前一定要听你的话,还要多给你留点面子?你现在又这么小心翼翼,不怕被人说了?”
周齐然是个好男人,而且是个能超过这个时代90%多男性的好男人,但有时候,他突然冒出来的大男子主义还是挺让人窒息的。
若他的媳妇是原主,这样的日子自然算极好,但对于肖柔柔而言,这绝不是个好的征兆。
所以,只要抓到机会,她就会像现在这样一点点影响他的观念。
果不其然,他此刻轻轻吹着她的膝盖,满眼都是心疼和懊悔。
“那些都不重要,你疼不疼?”
“疼肯定是疼,但这会儿好多了。先别管我的伤了,咱们先出去吧,要是村支书的女儿今天在这儿出了事,总归是不好解释。”
“好。”
好在,张妞妞只是吓了一跳,孩子倒是没什么事。
众人虚惊一场,这场送别会也就草草结束了。
让周齐深负责收拾后续后,周齐然态度强硬的带着肖柔柔去了卫生所。
“……”
“都说没事了,你还非得来这,小心卫生员也在背后议论你。”
“好了,我错了,我不该因为这件事就要求你在今天对着我低声下气的。”
“还用‘低声下气’这么严重的词?怎么,道个歉还有怨言了?”
“没有没有,”周齐然做投降状,逗得肖柔柔低声发笑。
等卫生员拿着红药水进来时,两个人立刻噤声。卫生员见氛围凝重,只以为是他们在担心别的,便安抚说,“你们别担心,虽然伤口有些吓人,但孩子没事。”
“孩子?”
“你们当爹娘的,都没注意到什么不对?”
两个人同时摇摇头。
“我刚才把脉的时候,把出了喜脉,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
明天他们就要离开,周齐然怕她路上不舒服,于是要求卫生员好好检查一番。她倒是很认真,仔细检查了肖柔柔的腿部情况,还顺便把了脉。
“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去医院再确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