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乔意的眉头皱起，疑惑的轻声呢喃，“这么晚了她怎么给我打电话？”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站起了身，朝着周婆示意了一下，周婆挥了挥手，继续盯着外头的夜色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身下的摇椅。
乔意走到了角落，接通了电话.
“喂，什么事？”
“许愿在顺安医院，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得来，她状态不对。”白羽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小心翼翼。
乔意霎时间懵了一下：“许愿在医院？为什么？她怎么了？”
说话间，他已经跟周婆比划了几下手势，周婆坐直了身体，虽然没大懂，但是知道出了事，就点了点头放他离开。
乔意出了门，按了电梯，那数字缓缓跳动，白羽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他又气又急，连电梯都不等了，直接几步一个台阶的跳着楼梯下去。
“她跟家里起了冲突，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脸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巴掌印，已经肿了，嘴角和印子那在往外渗血，耳朵也有些听不见了，耳鸣的厉害。”白羽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旁边传来了李海辰的声音：“手机给我吧，我跟他说。”
“这么严重！”乔意惊了。
然而再传来声音的时候，就已经是李海辰在说话了，乔意已经拦了路边的的士，坐在了车上。
“你先冷静，医生在给许愿处理。没什么大事，我们比较担心的是她心理方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到现在为止她只说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其余一句话没说，太安静了。我怀疑是跟家里起冲突了，才被打了之后一个人来医院。
你现在急没有用，你要稳定你自己的情绪，许愿现在需要你，你这样会雪上加霜，乔意，冷静。”
“我他妈的冷静你妈啊李海辰。”乔意怒声骂道，“我女朋友被打了你们比我先知道，就白羽形容的那样子，我他妈的能不担心吗。”
李海辰皱了眉头：“我知道你现在有些不平衡，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许愿眼里她的家庭条件本身就配不上你，再让你知道她出了这种糗事，以她的性格你让她以后怎么有脸去面对你，你们俩还谈个屁。她不敢叫你来是合理的。我话就放在这，你给我冷静一点。楼层和病房号我发给你了，我和白羽就守在门口，要是你状态不对我不会让你进去。
你要是冲动行事的话我就一拳干你脸上直到你冷静为止。
你自己考虑清楚，许愿现在需要你的陪伴，而不是你的怒火。你们有任何的冲突我都不管，但是如果因为你的到来让我朋友的情况更加恶化，我李海辰向她陪罪之后再把你打成半残。乔意，你不要意气用事。”
李海辰搂着白羽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他安排的人已经结了医药费处理好了一切，除了病房里的许愿，他身旁还有一个白羽被吓得不轻，他没那么多时间去好声好气的告诉另一个男人应该怎么做。
乔意已经站在了医院门口，李海辰听到了他深吸了几口气，情绪已然稳定了不少：“我知道了。”
“挂了，快点。”
“……谢谢。”
李海辰把白羽的手机放进白羽的包里，一边用自己的手机给白羽的家人发着消息报平安，经过快一年的刷脸，林阿姨对他的印象分简直不要太高，知道自己女儿平安无事之后只嘱咐明早要赶车，需要早回家，便没了消息。
白羽依然哭着，她不敢进去看许愿的脸，每每一看眼泪就忍不住的决堤。
怎么会有父母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这是从小到大被当成公主宠着长大的白羽永远不能理解的事情。
李海辰收了手机，楼梯口出现一道身影，是姗姗来迟还喘着气的乔意。
“她……她怎么样？”乔意一边顺着气，一边问。
“就是不说话，病房是单人的，你……”李海辰想到许愿的那张脸，也忍不住抿了抿唇，“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乔意只觉得手脚发凉，僵硬的点了点头，努力的抽动了下脸部的肌肉，想抑制住那种恐慌。
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他猛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脸，整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的打开了面前的门。
李海辰见那门打开又关上，乔意的身影已经进去，便安抚着白羽在椅子上坐好，平常不熬夜的白羽又因为哭了一场，早已困倦的不行，靠着李海辰的肩膀就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她今天有些失态了。
其实许愿是打给了白羽，什么话都没说，只说想见她，白羽听出她声音不对，急匆匆的赶到，许愿抬头看向她时，白羽吓得直接愣在原地。
那衣服上都是滴滴答答的血渍，脸颊肿的老高，眼睛也泛着红。
白羽陪着许愿去了医院，下意识的，她打电话找了李海辰，李海辰赶到时，看见白羽正在许愿身旁陪护，一眨不眨的盯着医生处理伤口，医生时不时嘱咐一两句，她便在旁边点着头。
直到处理的差不多了，白羽逃似的出了办公室，抬头看见李海辰时，她压抑了许久的心疼才再也抑制不住的宣泄而出。
李海辰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但还是依然有条不紊的处理了剩下的琐碎。
他是澡洗一半赶过来的，头发还有些微湿，本来不打算安排住院的，但他亲自进去看了许愿的状态后，最终决定住院让她好好休息一晚。
那一幕太诡异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没有活力的许愿。
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任由医生怎么处理伤口也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聚焦。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进来，她抬起了头，见到是李海辰，似乎也没有多惊讶，她只是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别告诉乔意，好吗？”
李海辰没有应下，他清楚的感觉到许愿的状态不对劲。
许愿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又继续看着地面发呆。
李海辰出了办公室，与白羽商量了片刻，最终才打出了那通电话。
……
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盏很昏暗的小夜灯插在那，微微的发着光，许愿坐在病床上，月光洒进来，她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乔意进门时，就看见她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面涂了药，却只是更添了些许恐怖。
他的心揪了起来。
许愿似乎没有发现他，依然在发着呆。
乔意稳了稳心神，走上前，拉开椅子坐下，安安静静的坐在许愿的床边，拿了水果开始削皮。
谁都没有说话。
许愿正看着外头的霓虹璀璨，面前却突然多出了一块小巧的苹果，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望去。
是乔意那张微微笑着的脸，他举着牙签，挑了挑眉，示意她吃水果。
许愿无奈的笑了一下，接过了牙签：“他们还是把你叫来了。”
“你想我，不是吗？”乔意又继续切下一块，放进盘子里。
“嗯，想你，也不想你。”许愿的耳鸣已经好了许多。她小口的咀嚼着苹果，整个人似乎没了什么生气。
“你怕我嫌弃你。”乔意没有问她，而是笃定，他的目光没有从苹果上移开，依然一下又一下的切好苹果，有些固执的想让它们都大小均等。
“嗯。”许愿没反驳，她扯了扯嘴角，看向了乔意，少有的，她的语气小心，那是乔意从没见过的样子，“所以，乔意，你看看我，有没有觉得我很丑。”
丑陋的，有她的童年，她的原生家庭，她的人生。
她说的，不止有她的脸。
她看不见光了，她觉得老天爷连些许的微光都不愿意施舍给她这个平凡的人了。
乔意低着头，依然削着苹果，他没有说话。
许愿就这么看着他，少年的脸颊隐匿在发丝的阴影里，空气诡异的沉默着。
许愿刚想笑着岔开话题，却发现乔意拿着刀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再落下一刀了。
许愿看不清他的表情，刚想开口，却瞅见了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不断的砸在少年手中的半颗苹果上，砸在刀上。
乔意哭了。
许愿愣住了，她的所有调侃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乔意将刀和苹果都放好，随意的擦掉了眼泪，见少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许愿一时间突然有些慌张的打断他：“乔意，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你见到了现在的我，从各方面来说，我就是一个被老天爷随意抛弃的垃圾，而你各个方面就像老天爷的亲孙子，我们俩真的走下去的话会天打雷劈的。我很麻烦，我也会带来很多麻烦，不说你喜不喜欢我，你家里人都一定不会喜欢我，哪怕你妈妈喜欢我，你妈妈的妈妈也不一定会喜欢我，你妈妈的妈妈的妈妈更不一定会喜欢我……”
许愿完完全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她的脑子成浆糊了。
她在害怕，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无伦次的声音在微不可察的颤抖。
乔意坐在那，静静的听着她念叨了很久很久。
讲她恐惧什么，担心什么，哪里哪里不好，哪里哪里不行。
怎么会呢？
他的许愿怎么会不好呢。
乔意看着她，他觉得今天的许愿比以往都漂亮，都生动。
终于的，他觉得自己触碰到真实的她了。
开心和心疼交织在一起，他有些喘不上气，但还是安安静静的听着，看着。
许愿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啊，憋好久了吧。
藏了那么多其实很在意的事情，他的许愿其实很累吧。
他想着，嘴角的弧度扬起，他笑着，看着许愿，眼泪又一次从眼角顺着脸颊砸在地上。这一次，许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静静的看着身旁坐着的少年，有些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就算谁都同意，那老天爷也不会同意的。”
她觉得自己说的很清楚了，她想乔意应该转身离开了。
乔意又坐了片刻，见她确实说完了，起身，将病房的窗帘拉上，整个病房里只剩下了那一盏微微亮着的小灯。
他又走回了床边，坐到了病床上。
俯身，轻轻的含住了少女的唇。
乔意温柔如水的声音传进了许愿已经完全混沌的大脑里。
“你看，老天爷看不见。这样行不行？你让我再抱抱你。”
说着，他轻轻的环抱住了许愿，许愿尚未回神，只有些呆愣的下意识问他；“看见了怎么办？天打雷劈怎么办？”
“那临死前也再亲一次。”
“你是不是有病。”
“有病也不亏，跟你在一起多一分一秒都是赚了。”
“你松开我，我说我们不合适。”
“那拉开窗帘再亲一次，没打雷你就再也不准说这种话，我们俩可是天生一对。”
他说着，几下冲上前将窗帘拽开，然后噔噔噔跑回许愿床边，捧着她的脸动作轻柔，生怕碰到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低头，对着那樱桃小嘴连啄了十几下。
许愿已经被亲懵了。可乔意却指着外头万里无云的夜色，语气颇为自豪。
“你看，我说了我们天生一对。”
许愿愣愣的，看着外头的天色。她傻了许久许久，最终，缓缓的，露出一个笑来。
老天爷其实待她许愿不薄嘛，她的人生果然还是充满了盼头。
许愿的眼角也染上了笑意。
“嗯，我们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