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至复健室门口、扶着门框稍作停顿的顾渊,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收入耳中。刚刚压下的热度再次轰然上涌,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更多的是“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的棘手感,目光无语地看向苏御。
苏御看着视频那头彻底沸腾的“301狱捕团”,听着童童天真的关切,再瞥向门口那个身姿挺拔、却仿佛被钉在原地“面壁思过”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型社死现场”。
还有令人窒息的尴尬。
看着顾渊强自镇定的侧脸和那红得滴血的耳根,苏御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镜头道:“好了好了,情况汇报完毕。童童乖,顾警官会好起来的。你们先庆祝,叶菱你的乔迁礼我随后给你补上一份大的。”说完,她利落地掐断了通话。
……
复健室瞬间归于宁静。
苏御收起手机,汲着棉拖,步伐轻快地走向门口那个仿佛被点了穴的身影。
“等久了?”
她语气带着揶揄。
顾渊这才像是解除了石化,紧绷的肩线缓缓松弛,抬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看向苏御的眼神复杂难辨,糅杂着无奈、窘迫,以及一种近乎认命的认栽。
“走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主动向苏御伸出未受伤的右臂,“劳驾苏总,再扶我回去吧。你这‘协助康复’的效果……过于震撼了。”
“知道就行。”
两人手搀扶着手,一路走过住院部人来人往的病区。
突然,顾渊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的目光越过苏御的肩头,看向后方人群里一个形迹可疑的身影。
那人身穿保洁服,帽子压得很低,帽檐下的目光却直直钉在他们身上。
就在顾渊与之对视的刹那,那人像是心虚,猛地转身,快速消失在转角处。
苏御察觉到顾渊的异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疑惑开口:“看什么呢?”
顾渊收回视线,扯出一抹笑,不想让她担心:“没事,可能看错人了。”
但他心里仍然存着疑惑。
直到回到病房里,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拿湿巾替顾渊擦拭过脸颊的苏御,看着病床上沉默不语坐着的顾渊,手中的卷宗翻开也没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缓缓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侧过脸,将温软的脸颊贴在他宽阔而坚硬的后背上。
“想什么呢?”
苏御甜腻的气息故意拂过他滚烫的耳廓,声音慵懒带钩,“顾大局长,还在想今晚复健室的事?”
“还是说……”她刻意拉长尾音,突然看着他,“你其实更享受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顾渊的脊背瞬间微微绷紧。
苏御却并不想放过他,手灵巧穿过他腰侧,精准捕获他放在被子上的大手。五指强势嵌入他的指缝,如同锁扣般紧紧相扣,断绝他任何退路。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肩窝,闷闷的声音带着奇异的、近乎撒娇的质感,却字字如锤敲击在顾渊心鼓:
“就算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借机直接挑明了她对他的态度。
“与其哪天被狗仔拍个正着,或是让你那位‘好同事’周迷撞破,坏了顾大局长的‘清誉’和前程……”
她故意停顿,掌心下清晰感受他骤然收紧的指尖,红唇几乎贴上他敏感的耳垂,吐息出滚烫的字眼:
“我宁愿自己先暴出来,这样主动权在我。”
说完这句,她顿了顿,又重新看向他。
“但别担心。”
“我会很有分寸地……”
“让我们的关系,合!法!化!”
“光!明!正!大!”
“合法化”三个字,被她咬得又轻又重,像一句甜蜜的威胁,而“光明正大”四个字,又像是一场不容置疑的宣告,掷地有声。
在顾渊心底掀起巨浪。
他坐在床边,沉默如雕塑,看着苏御,漫长过了一个世纪。
感受着她紧握的手与紧贴后背的体温心跳。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近乎郑重的仪式感,用自己那只被紧扣住的手掌,完全地、有力地包裹住她的纤指。
这无声动作,是最有力的回应。
“苏御……”
他声音微微低沉,却异常清晰,“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是见不得光的。”
他微微侧头,下颌线轻轻蹭过她的额角,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面对现实的冷静与担当:
“只是‘合法化’三个字,不是儿戏。”
“我的身份……你的背景……”
他停顿,目光锐利如刀锋扫过隐隐闹腾的苏御脸上,“叶菱她们是你的朋友无妨,但局里的政审、媒体的笔锋、甚至你们集团内部的暗涌……任何一环处理不当,都可能变成射向你的利箭,让正进行的案件蒙上不公的阴影。”
他感受着她拂过颈侧的温热呼吸,语气是商议,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底线:
“所以,我不是‘不愿意’,而是…… 想要一个万全。你所谓的‘有分寸’,我知道是想要堵住有些人的口。”
“但,你放心,周迷也好,谁也好……”
顾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冷意的弧度,那是属于顾总队长的自信,“ 我的工作,我的选择,除了我自己,都轮不到任何人置喙。”
“对你的案子,我问心无愧,唯一的‘违规’,大概就是——”他喉结滚动,警服上的金属纽扣在冷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对你的动心。”
顾渊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苏御,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风浪来时,我们一起扛。”
“但前提是,”
他目光如炬,直直看进她眼底,带着严厉的警告与深沉的关切,“别再一个人玩火。做任何决定,我们一起下。”
苏御的呼吸一滞。
苏御迎着他如炬的目光,那句“我们一起扛”像一道耀眼的光束,穿透她意识深处常年弥漫着硝烟与寒冰,直达最深处的黑暗之地。
那些长久以来,为了生存而被她割裂出来的“伊尹海上”的天真伪装、“苏御”的冷硬盔甲,还有藏在黑暗里暴戾的第三人格,此刻竟在这声承诺里,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不再是彼此撕扯的尖锐疼痛,而是如同久别重逢的候鸟,生出了归巢的渴望。
心底翻涌的黑暗,像是被这一束强光骤然穿透,紧绷多年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终于找到了可以松驰的支点,苏御几乎瘫软在他怀里。
那个充满攻击性、叫嚣着“睚眦必报”的黑暗人格,第一次没有在她试图妥协时发出尖锐的嘲讽。
此刻,安静得有些可怕。
就像沉入了一场不会醒来的美梦。
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解脱感席卷而来,她忽然想起金澄对她说过的话——「她们从来不是镜子的两端,而是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
或许……
硬币,真有合二为一的那一天?
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够强大、足够温暖的熔炉——比如:他!
轻哼一声。
苏御心底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和安心,那种暖意让从来强硬的她,语气带上妥协的娇蛮,搂住他的脖子:“那好吧,顾大局长。以后凡是要‘点火’的事,我一定提前给你打报告,行了吧?”
顾渊看着苏御这副模样,嘴角不自觉上扬,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这才乖。”
闻言,苏御又往顾渊怀里钻了钻,像是要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进这份温暖与安全中。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飘飞的羽毛,紧紧回抱着他,“顾渊,你知道吗?金澄说我这精神病,脑子里会产生各种声音……”
顿了顿,她眼中闪烁着光亮。
“现在好像突然都安静了。”
顾渊侧头,抬起未受伤的手,动作轻柔地拭去她眼角残留的阴影,那里曾留下黑暗人格与现实激烈碰撞后的伤口,轻声说道:“这不是病,金澄说过,这是你保护自己的铠甲。”
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但现在,有我在,你不用再把自己武装得那么辛苦。”
“嗯……”
苏御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像只在茫茫人海中终于归巢的倦鸟,更深地蜷进他怀里,意识沉入黑暗的瞬间,他落在耳畔的低语成了她最后的锚点:“睡吧,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