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站在高耸的玻璃幕墙下，第三次整理了一下套装的衣襟。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眼前这座气派的写字楼。
前台小姐的笑容依旧标准，却也依旧带着那份熟悉的，程式化的歉意。
“颜小姐，真的很抱歉，可是王总的确还在开会，请您再稍等一会儿吧。”
颜如玉努了努嘴，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点了点头，走向熟悉的会客区沙发重新坐下。
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了。
等了又等。
似乎…
她垂着眼睛，将公文包放在膝上，坐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墙壁上挂着的那幅抽象画上。
她来之前就知道了，一定是这样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
会客室里很安静，只有前台偶尔接听电话的轻柔细语和远处办公区隐约传来的键盘敲击声。
终于，那扇厚重的会议室门开了。
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谈笑着走出来。
颜如玉立刻站起身，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中间那位略显发福的王总。
王总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王叔叔。”颜如玉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从容不迫。
王总摆了摆手，示意她到旁边的角落，脸上带着几分真实的无奈。
“如玉啊，你怎么又来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是都让秘书跟你说了吗，叫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知道，但是王叔叔，这是我重新做的计划书，针对您上次提的几点疑问，我都做了详细的修改和风险评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看看吧。”
颜如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递过去。
“颜家老字号的口碑还在，工艺是独一份的，只要有一点启动资金，一定能重新做起来的，王叔叔你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了，我愿意让出最大的利润点，只要王叔叔愿意…”
王总没有接那份文件，只是叹了口气，打断了她。
“如玉，不是叔叔不帮你，你父亲当年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但凡能伸手，我绝不会犹豫不决的。”
他搓了搓手，眼神有些闪烁。
“是现在，现在京城的情况不一样了，风雨不测，上面有人发了话，谁要是跟颜家扯上关系，就是自找麻烦，你明白吗？”
“谁…是谁？”
颜如玉瞪大眼睛追问，手指微微收紧。
“王叔叔，您告诉我，是谁在针对颜家？总要有个理由。”
“傻孩子，你就别问了。”王总语气急促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理由一点也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没人敢冒这个险，听叔叔一句劝，别再四处碰壁了，没用的，拿着你的计划书，回去吧，颜家最后一点资产可以保证你们一家三口不饿肚子，你回家好好照顾你父母吧，找个安稳工作，别再想重振颜家这件事情了。”
他说完，像是怕颜如玉再纠缠，匆匆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快步离开了，背影几乎称得上仓促。
颜如玉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那份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文件，变得无比沉重。
她慢慢地收回手，指尖有些冰凉。
前台小姐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颜小姐，您…”
“我知道了，谢谢。”颜如玉打断她，声音有些发涩。
她将文件塞回公文包，转身走向电梯口，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回头。
走出写字楼，秋风立刻裹挟了她，比来时更冷了些。
她拢了拢风衣，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
熟悉的街道，车流如织，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与她格格不入。
或许，曾经是吧。
三次了，每一次都被用几乎相同的理由拒绝。
不是没办法，就是不敢，或者上面有人。
那个上面的人，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也压得所有可能伸出援手的人畏缩不前。
回到颜家，偌大的别墅显得空荡而冷清。
不过很快，这栋别墅就要拱手让人了。
为了救爸爸，这一点点家产也要彻底卖出去了。
颜如玉叹了口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上了楼。
与此同时，母亲秦雨正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轻轻带上门，看到刚回来的她，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又出去碰了一鼻子灰？”秦雨的声音带着一种尖锐的疲惫，她上下打量颜如玉，“看看你这副样子，魂不守舍，我就说了，出去也是白费力气，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谁会在这个时候沾惹颜家。”
颜如玉脱下外套，沉默地挂好。
“说话啊。”秦雨跟在她身后，语气更厉，“你爸躺在那儿，一天离不开药，这个家现在是什么光景你不清楚？还一天到晚做着不切实际的梦，重振颜家？拿什么重振？靠你跑断腿的看人脸色吗？”
“妈，医生今天怎么说？”颜如玉面不改色的打断她，习惯性地问道。
“还能怎么说！老样子，死不了，也好不了。”秦雨没好气地说，但眼底的忧虑却藏不住，“又换了一种新药，贵的要命，钱呢？颜大小姐，你跑来的投资在哪里？”
颜如玉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回答。
秦雨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忽然沉默了片刻。
她转身走向厨房，端出一碗一直温着的汤重重地放在桌上。
“喝了它。”她的语气依然硬邦邦的，“别到时候没把颜家振兴起来，自己先倒下了，我可没闲钱再给你请医生，别拖累我！”
说完，她不再看颜如玉，拿起沙发上的毛线活，手指用力地编织着，仿佛跟那毛线有仇似的。
但她的眼角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碗热气腾腾的汤。
颜如玉走到桌边，坐下，默默地拿起勺子。
汤的温度透过瓷碗传到掌心，有一点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她安静地喝着汤，母亲织毛衣的细碎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种无声的沉重压在两人心头，那是现实的窘迫，未来的迷茫，以及深藏在严厉话语之下，同样无助却无法宣之于口的关切。
喝完汤，颜如玉走到父亲的房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
房间里弥漫着药水的气味，父亲瘦削的身影陷在宽大的床上，呼吸微弱。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客厅里，母亲织毛衣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了，只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发呆。
那一刻，巨大的无助感和责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她没有允许自己滑落。
只是站直了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下秦雨：“给我的时间，妈妈，我不想就这样放弃了，过几天温家有一次商业酒会，我想搏一搏。”
秦雨没回答，瞪着眼看着她，但那双眼睛却愈发红了起来，连接下来的那句话也变得咬牙切齿。
“行，妈给你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