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喝了药，就饱了。”太子道。
喝什么药？
自然解“绝育之毒”的药。
谢景熙心疼不已。
“坐。”太子将他拉到椅子前。
谢景熙坐了下去。
太子跟着坐下。
见太子要倒水，谢景熙抢先一步，拿过茶壶，给太子倒一碗茶水，再给自己倒一碗。
太子又咳嗽起来。
谢景熙忙将茶碗送上：“大皇兄，喝点水。”
太子接过来，喝一口，压住胸口的不适，放下茶碗，望向谢景熙：“你身子如何？”
“大皇兄莫担心，我早已经痊愈。”谢景熙道。
太子又问：“可遗留什么病症？”
谢景熙摇头：“没有，一切都好了。”
“那便好，那便好。”太子松一口气：“多亏有你，南林州才能收回来。”
谢景熙道：“不仅仅是我，是大魏将士们一起把南林州收回来的。”
“没错，你们都是我大魏的好儿郎。”太子欣慰不已。
可谢景熙看着太子憔悴的样子，心里难受：“大皇兄。”
“嗯。”太子应。
谢景熙道：“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太子明白谢景熙的意思，沉默一会儿，再开口时却是说别的事情：“听说昨日太子妃又在你们面前失态了？”
谢景熙没有回答。
太子已经知道昨日在合宁宫发生的一切，目光有些涣散，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谢景熙望向他。
太子目光慢慢聚焦在谢景熙丰神俊逸的脸庞上：“你会不会怪她曾经对你和三弟妹恶语相向？”
“大皇嫂并没有恶语。”相比起来，谢景熙觉得景环夫妇所说的话才是恶语。
太子苦笑一下：“但她对你们是有恶意的。”
谢景熙没料到太子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太子又道：“她很看重权势。”
“多数世人都是看重权势的。”谢景熙陈述事实。
太子点点头：“没错，这也并非坏事，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是她的缺点，只是，若不是二皇弟夫妇先一步出手，她就会对你们动手……”
谢景熙接话：“事实上，她并没有对我们动手。”
太子顺势便道：“如今她想抢运运。”
谢景熙默了一瞬，点点头。
太子无奈出声：“可我却没有资格怪她。”
谢景熙抬眸看向太子。
太子转向窗外，嘴角带着浅浅的怀念的笑：“她刚满十四岁，还是一个懵懂的小姑娘，便嫁给了我，把东宫里里外外都打理得很好，也会同我一起写诗画画弹琴谱曲，一切都很好，很好。”
谢景熙认真听着。
“可是一日日过去，一年年过去，我们年纪渐长，却一直没有子嗣，父皇、母后、岳父大人、岳母大人等等都在催促，他们不敢催促我，便把矛头都对准了文樱。”太子面上的笑容消失。
谢景熙感受到他的难过。
“文樱怀疑自己有问题，到处吃药请大夫，所有偏方都试一试，甚至生吃泥鳅……”太子不想回忆太子妃受过的苦，他闭上眼睛缓一缓，睁开眼睛接着道：“她还是没有孩子，她含泪往我房里塞人。”
谢景熙记得大皇兄说过，夫人一个就足矣，多了就会像父皇的后宫那样吵吵闹闹不断，怪烦人的。
太子继续道：“我不愿意，她便跪下求我，只要有个儿子就行了，只要有个儿子就行了，于我答应了，可是一日日过去，一年年过去，我还是没有一儿半女。
“她也隐约察觉到是我的问题，知道太子之位可能会动摇，于是一边找大夫为我诊治，一边打压二皇弟和你。”
谢景熙回忆一下，大皇嫂以前确实待他不错，后来就慢慢变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太子接着道：“看到二皇弟夫妇倒下，她很高兴的同时，知道了我被人下毒，她恨极了二皇弟夫妇，曾经派人去杀他们，后来怕连累我，就作罢了。
“可她知道我不能生了，一心想把运运过继到东宫，一次次和我说、和母后说……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放弃，她害怕我从太子之位跌下来，也害怕自己没了权势。
“归根到底，都是我的原因。
“若我能够和她正常地生下一个孩子，像历朝历代的太子一样，顺利继位，那她顶多就是一个重权的皇后，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接受全天下的注视，萌生害人之心，继而魔怔一般想要别人的孩子。”
谢景熙不知道说什么。
太子摇摇头：“可我给不了她一个孩子。”
谢景熙微微低头。
太子声音低低地道：“我也不适合做太子。”
谢景熙愕然抬头。
太子望向谢景熙，眼神倏而笃定：“景熙，你更适合这个位置。”
“大皇兄，我绝无此意。”谢景熙连忙起身行礼。
“我知道。”太子跟着站起来：“是我有此意。”
谢景熙不解地望向太子。
太子直言：“我和母后提过这事儿，你文能超越文臣，武能上阵杀敌，和三弟妹一样都能冷静处事且心怀天下百姓，你才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
谢景熙一下就明白母后快速召他回来，不仅仅因为大皇兄和大皇嫂不太好，还因为大皇兄不想做太子。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好一会儿才辩解道：“大皇兄，我有的这些，你都有，你——”
“景熙，我没有。”太子打断谢景熙：“你还记得小时候，父皇出个题，我和二皇弟的答案都平平无奇，只有你得到父皇的夸奖。”
确实有这事儿。
“我是因为后宫斗争过于激烈，不想母后、二皇弟和你受到朝廷内外的打压，所以拼命地学、练，才把太子这个位置坐稳。”太子真切地道：“我不止一次想过，若我不是嫡长子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出宫去看看。
“我想知道‘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看一看‘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情景。
“我甚至想知道书中所说的糖葫芦是什么滋味。”
看到大皇兄眼中满是向往，谢景熙心疼地唤：“大皇兄。”
太子回神儿，直直望着谢景熙：“是，我是你的大皇兄，是父皇母后的长子，我肩负很多很多的责任，我一直以来做的应该还不错。
“稳定大魏朝堂了，为父皇分忧了，中止后宫之争了，保护母后了，也让二皇弟和你顺利长大了。
“可是你们长大以后，我就做得不好了。
“我也做不好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你，好不好？”
说完太子剧烈咳嗽起来，谢景熙连忙将他扶坐到凳子上。
太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景熙，能答应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