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府衙二堂内,气氛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
李霖一个边境藩王,自然不可能和陈文瑞这种世家之人聊到一起去。
偏偏他还赖在这里不走,陈文瑞连去查看情况的机会都没有,逐渐变得坐立不安。
李霖不是能闲住的性格,见陈文瑞一声不吭,竟然给他讲起了故事,讲的还是这个世界没有的《金瓶梅》。
却见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下首,自顾自地唾沫横飞,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那西门庆见潘金莲醉态可掬,玉体横陈在葡萄架下,当真是色授魂与,按捺不住啊!他一把扯开那薄纱小衣,露出一对玉碗也似的......”
对面的陈文瑞如坐针毡,哪有心思听什么《金瓶梅》?
城外倭寇作乱的消息如毒蛇环绕心弦,派去联络杨凌的心腹师爷又迟迟未归,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偏偏眼前这位燕王殿下,像是牛皮糖一样粘在这里,讲着这些香艳又粗鄙的故事,也不知是从哪听来的。
搞得他心烦意乱,却又隐隐被那情节勾得心头发痒,想听下去又焦躁无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陈文瑞额头的冷汗擦了又冒,后背的官袍都湿透了,几次想开口送客,都被李霖用‘诶,别急别急,精彩的在后面呢!’之类的话给堵了回来。
陈文瑞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就在他濒临崩溃,想要不顾一切起身送客之际。
“老......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声凄厉变调的尖叫从堂外传来,只见他那派出去的心腹师爷不管不顾冲了进来。
却见那师爷脸色惨白如纸,帽子歪斜,满脸的鼻涕眼泪混合着尘土,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斯文?
他甚至完全无视了堂上坐着的李霖,直扑到陈文瑞面前,带着哭腔嘶喊:
“老爷,完了,全完了!奉王殿下......奉王殿下带着福王府的亲兵,把杨......把那群倭寇活捉了!”
“刚刚从西门押进城了,全城百姓都看见了,此刻正......正朝着府衙这边来呢!”
轰——
陈文瑞只觉得一道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眼前瞬间一黑,天旋地转。
他身体剧烈一晃,若非及时扶住桌子,差点当场瘫倒在地。
完了,彻底完了!
杨凌就是陈文瑞最大的死穴,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只要杨凌开口,他陈文瑞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陈文瑞淹没。
他猛地扭头看向李霖,却见后者似笑非笑,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所有的疑点瞬间串联起来,从龚庆文被设计开始,到李彻的突然到访,以及李霖的刻意纠缠......
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目的就是把自己困在府衙无法掌控城外,然后由李彻直捣黄龙。
“燕王!!!”陈文瑞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你们......你们算计我!!!”
然而,话音未落!
只见原本还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李霖,眼中精光爆射,宽大的袍袖如同毒蛇吐信般猛地一抖。
唰——
一道寒光从袖中滑落,精准无比地横在了陈文瑞的脖颈之上!
冰冷的锋刃紧贴着他跳动的颈动脉,嘶吼声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李霖脸上的戏谑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刀锋般凌厉的杀伐之气。
他一手钳制住陈文瑞的肩膀,一手持着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坑你?陈文瑞,你陈大太守是个什么货色,本王能不清楚?”
“勾结倭寇、豢养私兵、鱼肉百姓......桩桩件件,哪一条不够你诛九族的?”
“既然做了,就要有认栽的觉悟!莫要叽叽歪歪的,像个娘们儿!”
就在李霖控制住陈文瑞的刹那,那师爷也是反应极快。
见势不妙,立刻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就朝堂外冲去。
一边跑,一边喊道: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贼子行凶,要杀太守老爷——”
李霖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师爷一眼。
只是推了一把面无人色的陈文瑞,逼着他一步步走出房间。
刚踏出房门,眼前的景象便让李霖瞳孔微缩。
只见整个府衙后院的空地上,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数十名手持棍棒、铁尺的府衙衙役和护院私兵,个个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陈文瑞经略府衙多年,早已将上上下下换成了贴心之人,只听他陈文瑞的命令,不知朝廷。
李霖扫过人群,最终将视线落到其中几人身上。
这几人身材矮壮,眼神凶悍,穿着与大奉迥异的紧身劲装,腰间插着狭长的倭刀。
最扎眼的是他们的发型——头顶剃光,只在两侧和后脑勺留着头发,梳成怪异的小髻。
“倭人!”
李霖眼中寒光一闪,匕首的锋刃在陈文瑞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好啊,陈文瑞!勾结倭寇还不够,竟敢私藏倭人武士于府衙之内,你好大的狗胆!”
陈文瑞被吓得魂飞魄散,但看到自己人多势众,心中又升起一丝疯狂的侥幸。
他强作镇定道:“燕......燕王殿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里是福州,不是你的燕地,也不是奉王的奉国,更不是帝都!”
“你的本事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只要下官一声令下,这满院的家丁武士,顷刻间就能让你化为肉泥!”
“不如放了本官,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议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章程,否则......玉石俱焚,对谁都没好处。”
“章程,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李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看向陈文瑞的目光如同看死人,“就凭你,也配和本王谈条件?!”
陈文瑞脸色通红,语无伦次:“你......”
砰砰砰——
就在陈文瑞‘你’字刚出口的瞬间,一连串如同炒豆子般密集又清脆的爆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