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还在有序下行,刘之言已经能感觉到,他按着的那个男人几乎没了生息。
“你…头还痛吗?”刘之言犹豫了一会才决定开口。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几十秒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想到那次没能阻止的车祸,想到曾经暗恋的女孩,想到工作上的那些不顺心,又想到吵架时没敢说的那句话。
窝囊了一辈子,他想挺直一次身板:“我知道你也很无力,我看得出来,但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刘之言沉默着,男人继续陈述,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只期望这个过程到后面不会太痛苦:“有很多时候我想过自杀,但每当我尝试着站到楼顶,我发现自己的懦弱战胜了自己,以至于我还活到现在。”
“但现在,我不想再懦弱了。”男人的目光不再无神,他斜视着瞥到人群中的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我知道有一个伪人,他是一名教授。如果你尚且怜悯我,请给我一次机会吧。”
刘之言知道,这是属于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生命的再一次绽放,他救不了他,但能救赎他。
他解开了手铐,从男人身上起开,拉起身体不适的男人,伸手拦住身后的人让他们暂时别下去。
男人的部分神经受损,导致他现在走路有些偏瘫,但这并不影响他要抓住那家伙的意志。
在特攻部的记录簿上,曾经也有一个军人,凭借自己的意志成功拖延了三代类儒离躯的入侵四分钟,这四分钟里他成功解救了近百人,最后他笑着面对众人,然后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自杀。
实验证明,个人的意志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阻碍离躯的入侵,但前提是离躯的代数较低。
这个男人无疑是幸运的,寄生他大脑的离躯应当不会超过三代,而且他的意志肯定也起了作用,否则现在他已经被成功入侵了。
如果入侵的整个过程被人监视,是能看到此人是何时没了意识,然后又突然清醒的。
刘之言跟在男人身后,看着他虽然一瘸一拐,但还是满怀希望,他就觉得这世间的人还是有救的。
人类就是这样,有时候确实拎不清,但有时候又会站出来为人拼命啊…
男人像个木偶一般站在那名教授身前,为了秩序刘之言让所有抵达安全区域的人都坐下来,包括这位带着妻儿的教授。
他用手比着枪抵着教授的头,嘴里还在嘻嘻的傻笑,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刘之言知道,在那个男人心里,想要伪人死已经很久了。
刘之言还在想该怎么不动声色的处理这个伪人,而且暂时他还不太确定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教授就是伪人。
男人嘴里模仿着枪响的声音,手指向上抬起开枪,“砰——”,教授的脑袋被子弹贯穿,血液溅射到妻子的脸上,女人呆呆地坐在那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绝对不是那个男人的能力,刘之言回头看,楼梯口正站着举枪的洛川。
男人彻底失明了,而且睡意越来越浓。
他想起来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光,那就是当他买好了演唱会的门票,女孩也碰巧买了门票,两人在体育馆门口撞见,女孩的笑容像夜色里最明亮的月牙……
此刻,刘之言的眼眶也湿润了,他嘴里忍不住喃喃道,带着一种委屈和求救:“洛川……”
洛川虽然没有携带枪支,但他的身体本身就可以塑形,变化一把手枪出来再简单不过了。
刘之言半跪在那里,看着呼吸受阻的穿格子衫的男人,多么希望洛川能再来早一点,这样这个男人就不用死……
“谢谢,我…没有遗憾了……”男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他甚至都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但没关系,梦里会有一个属于他的星空。
洛川走了过来,将黑黢黢的枪口对准男人的脑袋。他的脸上还是平时的表情,即使没有刻意装出冷漠,刘之言也知道他在做这个行为时,几乎是没有负担的。
他习惯了。
刘之言心中的痛苦迫使他快要吐出来,他在竭力劝阻自己要冷静,但另一种情绪又在极力否认这种冷静。
枪响了,刘之言有些恍惚,似乎开枪时是无声的,又或是他刚才耳鸣了,这个世界一片寂静,只有汩汩流淌的鲜血,证明枪声确实存在过。
“他叫什么名字?”洛川冷冷地问道。
沉默三秒后,刘之言才缓过来,他发觉这个问题是在问他。
但他只能摇摇头,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姓名。
洛川的目光又在看向其他人,邻近的几人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显然,没什么人际关系的男人,这次也是一个人在避难。
用刘之言的话来说,更像是在渡劫。
……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楼大厅的安全地带,经历了刚才的种种,人群消停了好一会,只有那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还在抱着丈夫的尸体无声哭泣。
后来他们也确认了,教授的脑袋里确实有离躯的菌丝,而且大脑已经被入侵过,这是无法挽回的结果。
偶尔会有路过的类儒发现这里聚集着一大批人类,但都被洛川打得溃不成军。
方才揪过洛川领子的那个壮汉过来给洛川道了歉,他们一行人复盘了女人坠楼的事故,认为是老太婆的责任。
但老太婆当初也不是有心的,所以即便去追究,也不能让她负责。
后来有人帮那女人说话,控告了老太婆故意推女人下楼消灭证据,对于这一点,众人一致同意老太婆有罪,涉嫌故意杀人。
审判要等战争过去后在法院开庭,他们没有审判别人的权力,这也是在思想上纠错。
刘之言没法让他们每个人都不自私,也没资格要求他们,因为这就是人性,即便落到他头上,他也很难在家人与陌生人之间做出公平的选择。
所以他只能平和的劝大家遇到矛盾时各退一步,都到战争这一步了,又有什么矛盾解不开的呢。
刘之言趁机又招募了几名帮他管理秩序和监察类儒的志愿者,这些志愿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对类儒嫉恶如仇+只朝着一个目标前进——
保护大部分人存活下去,挺到前往最近的安全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