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让父皇服用断肠草吗？”太子冷笑道，“那就自己试试！”
说罢，就有侍卫立刻钳制住三皇子，将断肠草熬成的药灌入三皇子嘴里。
三皇子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吐出嘴里的药，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喝进去几口。
即便是这样，他也拼命地干呕着，试图将喝下的药吐出来。
太子压根不在乎，拍拍手就让一队宫人进殿了。
“别担心，药有的是，你吐出来多少，都给孤喝下去！”
他的声音很柔和，可在三皇子听来却像阴森至极，像是来取他命的黑白无常。
不理会被灌药的三皇子，太子起身理了理衣袍，就径直出了殿。
殿外，四皇子、五皇子、十皇子颤抖着身子立成一排。
早在太子刚来的时候，他们就想看热闹。
可热闹没看到，倒是看到让人后背发凉的事。
“都知道三皇子试图谋害父皇吧？”太子眯眼打量着这三人。
四皇子最先反应过来，猛地点头，“你……你放心，我们不是他，绝不会谋害父皇！”
“就是！”五皇子也应声附和，“那可是父皇，老三他失心疯了！”
十皇子听着殿里传来的惨叫声，吓得一哆嗦，“我……我不会的！”
太子收回视线，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就走。
“只要谁做不到忠君爱国。断肠草管够！”
殿门打开，一众侍卫训练有素地出了殿。
随后，三皇子的尸身就这么被抬了出来。
十皇子看到他死不瞑目后，腿立刻就软了。
要不是一旁的五皇子扶着他，他早就摔在地上了。
可五皇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三皇子那中毒后疼到扭曲的四肢，自此之后常伴在他的梦中。
四皇子看着并无大碍，可回了自己寝殿就发了高热。
兰妃为了照顾他，差点折腾得没了半条命。
养了十来日才慢慢好了起来。
至此之后，宫中所有人都夹紧尾巴做事，再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耍花招。
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些，风一吹过，留下满地落叶。
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有一种独属于秋日的肃穆和寂静。
晨起后，姜知意来到暖阁，推开了那扇巨大的花窗。
清冽的风刮了进来，吹散了四处弥漫的药味，又将花园里栽种的桂花香气送了起来。
姜知意闭上眼闻着这馥郁的花香，让宫人将祁景渊安置在了一旁的榻上。
她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他。
“今日是……中秋吧？”祁景渊慢慢睁开眼睛，迟疑地问道。
“是啊，等到了晚上就能赏月了。”姜知意笑着说。
祁景渊也笑了笑，“小八太忙了，等他处理完政事，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瞧你这话说的！”姜知意轻轻瞪了他一眼，“我在就让人给他传话了，他必定是早早地来！”
祁景渊没再反驳她，只是和她一道静静地看着满园的花。
“你这园子四时的景不同，便是时常看着，也不会觉得腻烦。”祁景渊轻声道，“明年满园春色，想必又是另一种风景了。”
姜知意一颗心沉甸甸的，“等到了明年春日，你再陪我一起看！”
“好啊。”祁景渊虚弱极了，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姜知意垂下眸子，不敢让他看见自己失态了。
借着要安排晚膳，她匆匆离开了暖阁。
祁景渊看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等到了晚间，太子果然早早地赶到了。
因着祁景渊身子不好，三个人都没有饮酒，只是一道喝着清茶说笑。
都是太子在逗趣耍宝，姜知意和祁景渊笑着听他说。
御膳房送上的晚膳都是好消化的，就连月饼都是精心调配过的，绝不会让祁景渊吃了后不舒服。
只是才坐了一会儿，祁景渊就有些撑不住了。
姜知意扶着他躺下，正想着让太医再来看看，祁景渊就抓住了她的手。
“今日我很高兴，有你在，还有小八在。”
姜知意握紧了他的手，“我一直都在，中秋在，新年在，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边！”
祁景渊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下。
梦里，他梦见了和她过得第一个中秋。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良人，他虽然也宠爱，可到底位份低，宫宴上一直都是十分低调的。
而他那时自然注意力没有放在她身上，如今回想起来，只记得她好像吃了许多东西，乌黑的脑袋就没抬起过。
不像如今，她吃得越发少了。
梦里光怪陆离的，穿插着不同时期的记忆，跨越二十年的时光，让他都觉得这些年像是梦一场。
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呢？
明明二十年的时光，却像弹指一挥间。
过去除了政务，他从未有过放心不下的人和事。
可如今却怎么都放心不下。
这个人不是陪伴他最久的，可如今却是他心里割舍不下的存在。
是他想呵护一辈子的人。
次日，祁景渊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宫里的嫔妃都来了，都站在殿外小声啜泣着。
等吩咐完一众皇子公主后，祁景渊只让姜知意一人留在他身边。
“这些年我虽然也宠爱你，可细细想来还是委屈了你。”祁景渊叹了口气。
姜知意抱着他，脸贴在他的身侧一字一顿道：“我从未觉得自己委屈了。”
“再也没有人待我比你好了，你不要怀疑自己，我从不屑说假话，如今说得都是真心话！”
祁景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心中满是不舍，“只可惜我再也陪不了你了。”
“就连先前说过要带你南巡，去江南玩，也终究是做不到了。江南风光好，便是我走了，你也要去看看，就当是替我也看看了。”
“好，我都答应你。”姜知意无声地落泪。
感受到手上的湿意，祁景渊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知道你天性并非如此，这些年待在宫里定是腻了，你总喜欢看游记，我知道你很向往宫外的生活。”
“若是当初你没有进宫，我觉得你总能把日子过好。进了宫后，倒是让你做了许多违背本心的事。”
“你不是个脾气大的人，你其实很善良，就算是做了算计人的事，可都是为了能在宫里活下去。”
“我自小在宫里长大，真正薄情寡义的人见多了，你表面冷漠无情都是装出来的。”
说了好长一段话，祁景渊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只恨自己过了许久才看出来这些。”
“你没有……后悔过遇见我吧？”
“不是因为皇帝身份，只是祁景渊这个人，你没有后悔吧？”
姜知意抬头认真地看着他，眼眶含泪，“没有，从来没有。”
“我很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和你拌嘴逗趣，就算偶尔有争执，我也很喜欢。”
“那就好。”祁景渊如释重负，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
“这辈子我是办不到了，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就做一对寻常夫妻，不要有许多妾室，就只是你和我。我们生儿育女，相扶相伴，共白头！”
“这辈子我很累，和你之间的阻碍太多了，朝阳宫到颐华宫的距离总是那么远，远到我总是在想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在做什么。”
“下辈子，我只想和你更靠近些，亲密无间。”
姜知意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我答应你，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
“别哭！”祁景渊伸手抹去她的眼泪。
“有小八在，他会照顾好你的。我身边为你留了位置，我们生同衾，死同穴。”
“答应我，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日子很长，你怎么都要再替我多看几十年风景，才能来陪我！”
“大齐太大了，不仅是江南，你也要去别的地方多看看，便是我不在，你日子也要过得有滋有味的！”
姜知意边哭边点头，“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去江南，也去别的地方！”
祁景渊露出了个疲惫的笑容，他手无力地垂在一边，喘气得幅度更大了。
姜知意起身将众人唤进殿里，秋霜扶着摇摇欲坠的她，不断给她拭泪。
太子跪在祁景渊跟前，忍了许久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爹，你别走，你留下……”
祁景渊不舍地看着他，“爹把大齐江山交给你，你……要用心守着。”
“我一定不会辜负爹的期望！”太子声泪俱下，“爹教给我的道理，我一直都记得。”
“我会好好照顾娘，也会好好照顾兄弟们。”
“你一直是最让我骄傲的孩子。”祁景渊欣慰地笑了。
太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实实在在受了这么多年的宠爱，而如今给予他一半生命的父亲，就要离他而去，这让他怎么都不能接受。
满殿都传来哭泣的声音，嫔妃和宫人们都止不住眼泪，祁景渊含笑看了他们最后一眼。
想必他这个皇帝做得还算不错，至少这么多人愿意为他流泪。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他这辈子没有白活。
祁景渊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站在角落的人，闭上了眼睛。
哭声顿时响彻寝殿，姜知意只感觉自己最后一滴眼泪都要流干了。
她浑浑噩噩地为祁景渊送行，整个人麻木地像个木偶。
可即便再憔悴，她依旧没有倒下。
直到祁景渊灵柩被抬出宫的那天，她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才倒在了秋霜的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一睁眼就看见新帝红肿着眼坐在她身旁。
“娘，你不是答应过爹要保重身子吗？”
“太医都说你太劳累，把身子都掏空了！”
看着新帝气恼地说着这些话，姜知意久违地露出个笑脸。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太子心有余悸，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亲自盯着她十来日。
直到真的看着她的气色一日日得好了起来，才彻底放下心来。
宫里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姜知意依旧是坐在她平日里最爱坐的那个位置，让人开了花窗欣赏着雪景。
漫天飞雪落了下来，把外头装点成了个白色的世界。
澄净的白，不沾染一点污秽。
她给对面的空茶盏也倒了一杯姜茶，笑着说：“梅花开了后，园子会更美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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