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
“林厂长,请说。”
“李向东,”林浩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厂的副总工程师。”
张明的笔尖顿了顿,“这可是个大人物。有证据吗?”
“719配方的事,除了我和王技师,就只有他知道。”林浩冷笑一声,“而且,这个月他三次要求调整实验室的值班表,把王技师调到今天晚上。”
“这还不够。”张明摇摇头,“光凭这些,很难定罪。”
林浩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金属残片,“你看这个切口。这是用精密切割机切出来的,我们厂只有一台,就在李向东的办公室里。”
张明接过残片仔细端详,“有意思。不过李向东现在已经请假回家了,说是母亲病重。”
“母亲病重?”林浩冷笑,“他父母早就不在了,这是他自己跟我说的。”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护士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好了!719号病房的病人不见了!”
林浩和张明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冲向王技师的病房。病床上空空如也,点滴瓶还在不停地滴着药水。
“封锁医院!”张明掏出对讲机大声命令,“所有出口都要严查!”
林浩的目光落在敞开的窗户上。窗帘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窗台上留着一道暗红的血迹。
“他是被人劫走的。”林浩指着窗外的消防梯,“重伤病人不可能自己爬下去。”
张明探出头往下看,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拖着什么东西快速移动。
“跟我来!”林浩已经翻出窗户,敏捷地顺着消防梯往下滑。
夜色中,两人紧追着前方的身影。那人似乎对医院的地形很熟悉,七拐八拐地往停车场方向跑去。
“站住!”张明掏出配枪,“再跑就开枪了!”
前面的人影猛地一个转身,月光下,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向东!”林浩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
李向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右手死死掐着昏迷的王技师的脖子。“别过来,否则他就死定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浩向前迈了一步,“我待你不薄啊。”
“不薄?”李向东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你知道我等这个总工程师的位置等了多少年吗?结果你一来,什么都是你的!什么都要听你的!”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懂那么多?那些技术根本就不该是你的!”
就在这时,王技师突然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撞。李向东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砰!”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李向东捂着中枪的肩膀跪倒在地,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涌出。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本子。
“你们别过来!”他狞笑着举起本子,“这里记录着所有的配方和工艺参数。只要我一撕,你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浩眯起眼睛,月光下他看清了那本子的封面——正是前几天他发现不见的实验记录。难怪最近总觉得实验室里少了点什么。
“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总工程师的位置?”李向东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你知道国外那些公司开出多少价码吗?只要我把这些技术交给他们,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张明的枪口纹丝不动地对准李向东的脑袋:“放下本子,你还有机会活命。”
“活命?”
李向东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手指已经捏住了笔记本的一角。“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在厂里干了二十年,就是个透明人。你们知道我每天加班到多晚吗?知道我为了改进工艺熬了多少个通宵吗?结果呢?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林浩,就把我的一切都毁了!”
他的手微微发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泪光。“你知道那些外国人怎么说的吗?他们说我是个天才!说我值得更好的生活!不像你们,永远把我当个跑腿的!”
林浩缓缓向前迈了一步:“你错了,李向东。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跑腿的。那些改进建议,那些工艺参数,我都认真听过。但你太急功近利了。”
“放屁!”李向东怒吼一声,“你懂个屁!你知道我妹妹的手术费要多少钱吗?你知道我每个月还要照顾瘫痪的舅舅吗?钱!我需要钱!”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李向东手中的本子微微翻动。借着月光,林浩看见本子里夹着一张照片——那是厂里去年的合影,李向东站在角落里,笑得那么拘谨。
“你记得那天的事吗?”林浩突然说,“你提出要改进切削液配方,被老厂长骂得狗血淋头。是我帮你争取了实验的机会。”
李向东的手顿了顿,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
“你不是技术不行,”林浩继续说,“你只是太害怕失败。每次实验出问题,你都自己扛着,从来不跟任何人商量。你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你的弱点了?”
“闭嘴!”李向东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他猛地撕扯笔记本,但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旁边的灌木丛中窜出,狠狠撞在他的腿上。李向东惨叫一声,向后倒去。笔记本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砰!”又是一声枪响。
李向东捂着大腿在地上打滚,而那个从灌木丛中冲出来的人,赫然是刚才还昏迷的王技师。他虽然伤势未愈,但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飞出的笔记本。
“你…你们…”李向东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看着包围过来的保安,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我只是…我只是想证明自己……”
林浩走过去,从王技师手中接过笔记本,看着地上抽泣的李向东,长长叹了口气:“有时候,最难战胜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心中的魔鬼。”
远处传来警笛声,医院的探照灯将这个角落照得通明。李向东瘫软在地上,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破布娃娃。而那本记载着无数心血的笔记本,在林浩手中微微发烫,仿佛在诉说着某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浩把笔记本交给赶来的警察,看着李向东被带上警车。他的目光落在那张从本子里掉出来的合影上,照片已经被露水打湿,边角微微卷起。
“林厂长,”王技师扶着墙站起来,脸色还有些发白,“你说得对,他太执着于证明自己了。”
“不,”林浩摇摇头,“他的问题不在于执着。”
夜风吹过,医院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远处的警笛声渐渐远去,只剩下几盏昏黄的路灯还在尽职地照亮这个角落。林浩从地上捡起那张照片,借着灯光仔细端详。
“你们发现没有,”他指着照片上的李向东,“每次开会,他都坐在最边上。每次有人表扬他,他第一反应永远是否认。”
张明收起配枪,走过来看了一眼:“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林浩叹了口气,“这说明他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自己。那些外国人一捧他,他就飘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太渴望被认可了。”
王技师愣了一下:“可是厂里谁不认可他?他的技术水平明明很强。”
“但在他眼里,所有的认可都是虚假的,只有背叛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林浩把照片夹回笔记本里,“就像一个总是怀疑自己的人,永远不会相信别人的赞美。”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王技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林浩连忙扶住他:“先送你回病房。这事儿够你好好养伤的了。”
“林厂长,”王技师突然抓住林浩的胳膊,“那些图纸……”
“放心,都在这儿。”林浩拍了拍笔记本,“不过说实话,这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值得他这么拼命。”
“什么意思?”
林浩露出一丝苦笑:“这些所谓的'机密',其实都是我故意放出来的。真正的核心技术,从来都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张明和王技师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走吧,”林浩搀扶着王技师,向医院大楼走去,“今晚的事,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技术可以教,但信任要靠自己去争取。”林浩望着远处的夜空,“我们的征途还很长,可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凌晨两点,林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桌上的台灯在黑暗中投下一片昏黄的光晕。他翻开李向东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字迹中夹杂着各种技术草图,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反复修改的痕迹。
\"这孩子,在技术上确实有天赋。“林浩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被反复涂改的笔迹。每一处修改都像是李向东内心挣扎的见证,既显示出他对技术的执着追求,又暴露出他内心深处难以愈合的伤痕。
突然,一张折叠的纸片从笔记本的夹层中滑落。林浩弯腰捡起,借着台灯的光线展开,竟是一封未寄出的信。信纸已经发黄,边角有些破损,字迹却依然清晰。
”亲爱的父亲:
我终于做到了您当年期望的那样,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工程师。可是为什么,我内心始终无法平静?那些外国人说我是天才,可我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的利用……“
信的内容戛然而止,后面的纸张被撕掉了。林浩长叹一声,他终于明白了李向东性格扭曲的根源。那个年幼时就失去父亲的孩子,一直在用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张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林厂长,不好了!刚收到消息,李向东在看守所自杀了!“
林浩猛地站起来,椅子重重地撞在墙上。”怎么回事?“
”他用藏在衣领里的纽扣割腕……“张明的声音有些发抖,”发现的时候已经……“
林浩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台灯被震得摇晃了几下,在墙上投射出摇曳的影子。他望向窗外,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某些人来说,黎明永远不会到来了。
”马上联系他的家属,“林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另外,把他的所有个人物品都封存。“
”还有一件事,“张明犹豫了一下,”外国使馆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说要派人来交涉……“
林浩冷笑一声:”交涉?他们是想趁机要人还是要技术?“
”应该都想要。“张明苦笑道,”他们说李向东已经答应加入他们的研究所了。“
”死无对证的话,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林浩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厂房,”不过这事倒提醒了我,是时候对研究所进行一次彻底的改革了。“
”什么改革?“
林浩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笔记本上。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泛黄的纸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故事。
”从今天起,“林浩的声音坚定而沉重,”研究所所有人员必须进行心理评估。技术很重要,但人更重要。我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再像李向东这样……“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打断了这沉重的氛围。
林浩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林厂长,我是国家安全部的。关于李向东的事,我们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