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剑冢的墓碑多了许多。
青冥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尖指向主峰之巅。
司慕辰御剑而起,在云海之上看到了护山大阵最后的残影。
那道维持了数千年的光幕,此刻正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山门外,魔气形成的黑潮正在退去。
它们不是被击退的,而是像饱食后的野兽般自行离去。
司慕辰站在界碑前,看到泥土里半埋着一块碎裂的命牌——
上面\"灵霄\"二字仍清晰可辨。
回到镇魔窟前,他忽然笑了。
青冥剑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剑身微微发烫。
师尊将这把剑交给他时说:“阿辰,总有一日,你终究要独守长夜。”
窟内传来锁链的晃动声。那个被镇压了数百年的魔物还在喋喋不休:“小子,现在知道什么叫孤家寡人了吧?”
司慕辰并指抹过剑锋,青冥剑顿时光芒大盛。
他头也不回地走回窟内,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黑暗中,剑光照亮了他嘴角未褪的笑意:
“错了,是举世无敌。”
司慕辰盘坐在镇魔窟深处,青冥剑横于膝前。剑身上的符文明灭不定,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窟内回荡着魔物嘶哑的低笑:
“举世无敌?哈哈哈……小子,你不过是个守着空坟的可怜虫!”
锁链哗啦作响,黑雾在封印中翻滚。
司慕辰闭目调息,对魔物的挑衅置若罔闻。
突然,青冥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
司慕辰猛地睁眼,剑指一划,一道剑气破空而出,将石壁斩开一道裂缝。
阳光透过缝隙洒落,照亮了墙上密密麻麻的剑痕,那是历代镇守者留下的印记。
“原来如此。”他轻抚剑痕,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魔物的笑声戛然而止:“你要做什么?”
司慕辰起身,青冥剑悬浮身前。
他双手结印,七十二道剑气从体内迸发,每一道都精准地落在剑痕之上。
整座镇魔窟开始震颤,古老的剑意被逐一唤醒。
“以我剑心,承继前志。”
石壁上的剑痕逐一亮起,化作流光汇入青冥剑中。
剑身上的符文越发璀璨,竟在窟顶投射出一幅浩瀚星图。
魔物惊恐地发现,那些它以为早已陨落的剑修,他们的剑意从未消散,而是以另一种形式永恒存在着。
“不可能!他们明明都……”
“剑修之魂,不死不灭。”
司慕辰执剑而立,身后浮现出无数虚影,“灵霄剑宗,从来不是靠人数取胜。”
星图流转,每一颗星辰都对应着一道不灭剑意。
青冥剑在万千剑意的灌注下,终于展现出它真正的形态。
一柄通体晶莹的玉剑,剑身内仿佛有星河流动。
司慕辰挥剑指向魔物:“今日,便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举世无敌。”
剑落,星河倾泻。
整座镇魔窟在璀璨的剑光中化为齑粉,而那道肆虐千年的魔念,终于在这极致的一剑下,烟消云散。
尘埃落定后,司慕辰独自站在废墟之上。
青冥剑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安静地悬在身侧。
远处,朝阳初升。
他望向七十二峰的方向,轻声道:
“诸位,走好。”
山风拂过,带来清脆的剑鸣,仿佛在回应他的告别。
司慕辰嘴角微扬。
在他身后,灵霄剑宗的遗址上,一株嫩芽正破土而出。
正当司慕辰陷入沉默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
“阿辰......”
那声音仿佛穿越了百年光阴,依旧如当年般清润。
司慕辰蓦然回首,只见不远处一道玄色身影立于猎猎风中。
狂风卷起季澜之的衣袂,在暮色中翻飞如墨。
“寻了你许久......”季澜之缓步而来,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
司慕辰唇角微扬,眼底却泛起涟漪:“大师兄......我总算没辱没灵霄剑宗的威名。”
这声久违的“大师兄”让季澜之向来平静的面容泛起波澜。
他眉峰微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百年光阴荏苒,自他离开师门后,还是第一次听司慕辰这般唤他。
季澜之忽而轻笑,抬手抚上司慕辰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如同当年那个教导师弟的师兄。
“阿辰长大了。”
他声音低沉,“如今的你,才是灵霄剑宗当之无愧的传承者......”
司慕辰仰起脸,苍凉的笑意里滑落两行清泪:“只是这代价......”
话音未落,季澜之已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指尖微微发颤,终究没能说出那句宽慰的话。
季澜之的手在司慕辰发间微微一顿,指节蜷起又松开。
远处传来枯枝被风折断的脆响,像极了当年灵霄山巅那柄碎剑的哀鸣。
他抬眼望向远处苍茫的群山,眸中似有万千情绪翻涌,却又归于沉寂。
风愈发大了,卷起枯叶在二人之间盘旋,仿佛隔开了百年的光阴。
司慕辰望着他,低声道:“……可曾后悔过?”
季澜之静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夜风拂过寒潭:“后悔?”
他摇了摇头,唇边浮起一丝极淡的笑,“若重来一次,我仍会如此。”
司慕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他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嗓音微哑:“那便够了。”
季澜之侧眸看他,目光深沉而复杂。
他终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司慕辰的肩,低声道:“阿辰,前路还长。”
司慕辰笑了笑,笑意终于染上几分温度:“是啊,前路还长……你,可愿与我同行?”
季澜之看着他,良久,终是颔首:“好。”
风声渐歇,暮色四合。
两道身影并肩而立,衣袂在余晖中交叠,仿佛岁月从未将他们分开。
季澜之声音低沉:“陌离去哪了......”
司慕辰闻言轻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有疑惑呢。”
“哦?”
季澜之眉峰微挑,玄色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司慕辰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转身直视季澜之的眼睛,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季澜之,”
他直呼其名,声音里带着不容回避的执着,“你方才说要与我同行的......”
暮色中,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这一次,你们不要再骗我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心头,却在季澜之胸腔里激起千层浪。
季澜之下意识收紧袖中的手,那道缠绕在腕间的血色咒印突然灼热起来,在皮肤下明灭不定。
他望着眼前人,那双澄澈如初的眼眸里盛着太多他不敢触碰的期待。
“......好。”
这个字说出口时,季澜之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却在低头时瞥见司慕辰悄悄松开的拳头,那掌心赫然印着四道深深的月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