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稀世珍宝被逐一呈上，光华璀璨，惊得满堂皆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么多宝贝，北羌这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送来了？”
“看来这次北羌是真的想要与我们大成修好，不然也不会送这么多礼来。”
“北羌那一战没白打！抓了霍平昌，看来让他们损失惨重！”
“是啊，现在都只能眼巴巴来送贺礼了……简直扬我大成威势！”
……
礼官足足唱了半个时辰，才将所有的礼唱完。
用旁观者的话来说，北羌送来的贺礼，足以与聘礼相比。
元慕声听着四周的议论声，神色平静，并未多言。
他亦知道是谁送的，是送给谁的。
景阳自然也知道。
但双方都未言，直到最后，景阳抬手，示意身后的雪珠上前。
雪珠手中捧着一个雕刻精美的红木盒，缓步走至元慕声面前，双手奉上。
景阳的声音清淡，却带着几分郑重：
“王上说，其余的都是点缀，唯有这件礼物，还望一定送到公主殿下手中。”
元慕声接过了那礼盒，微微颔首，
“我定亲手转交给母亲。”
景阳看着他接过礼盒，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微敛。
“那我此行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元慕声微微一笑，眸中含着淡淡的光，“既然来了，便进去吧，也吃个喜酒。”
景阳微微抬眸，与他对视了片刻，终究点了点头。
……
景阳步入内院，随着通报声落下，女眷们纷纷起身迎接。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微微颔首致意，举止端雅，不卑不亢，随后便寻了个不偏不倚的位置坐下。
宾客们仍在低声交谈，偶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
女眷们讨论的内容，不是这家的婚事，就是权贵世家的密辛。
偶尔能听到一些熟悉的名字，
“今日见着公主这大公子，当真一表人才，现在朝中已经升任四品，未来不可限量啊！”
“那是自然，毕竟是太子殿下一手教导出来的，又是状元郎。”
“听说太子殿下教导大公子比教导小皇孙都用心，这日后还有的升官！”
“不知道哪家贵女能得公主和大公子青睐……”
“听说先前谢家在和公主议论婚事，只是前一阵子乱起来后又按下未提了。”
景阳自始至终神色淡然，似乎这些注视皆如过眼云烟，无法在她心上激起丝毫波澜。
不多时，一双素净纤细的手轻轻递来一杯清茶。
她微微一顿，抬眼望去，便见一人缓缓在她身侧坐下。
是谢挽清。
两人再度相见，并未急着寒暄，只是彼此看着，唇角皆是浅浅一弯。
笑意淡淡，如微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不甚明显的涟漪。
于谢挽清而言，这是她作为大家闺秀的修养，一如往昔温婉端庄。
但景阳的笑意，却已不同从前。
谢挽清沉默片刻，终是伸手轻轻握住景阳的手，目光细细打量着她，眼底浮现一抹心疼。
“你还好吗？”
这一句话落下，她才察觉自己声音微微有些发涩，喉间那点酸意压抑了许久，还是在这一刻漫了上来。
景阳低眸，看着被她握住的手，轻轻反握住谢挽清，仍是那般淡然一笑。
声音轻若风过春树，柔和而平静——
“我很好。”
可谢挽清却察觉到，六月的天，景阳的手却依旧冰凉。
一年前，她初见景阳时，那时的北羌王姬，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眉目间总带着耀眼的明朗，笑起来无忧无虑，眼里满是向往和肆意的光。
可如今的景阳，多了许多沉静与内敛，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身上曾经那股毫无顾忌的锋芒，被岁月与现实一点点磨去了棱角。
谢挽清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再问出口。
她不愿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再提起那个让彼此都难以释怀的名字。
可她心里清楚，慕声与景阳，终究还是因为那场变故，改变了太多。
景阳与谢挽清闲聊几句后，心头依旧有些沉闷，便信步走向后花园。
沿着青石小径缓缓前行，忽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树深红如火的凤凰花。
她脚步微顿，静静地站在小桥上，凝望着那盛放的红色花朵。
那抹炽烈的红在阳光中尤为耀眼，似燃烧的火焰，又像烈日下翻腾的热浪，浓烈得几乎晃人眼。
她看得出神，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风轻轻吹过，带起一阵花瓣雨，落入池中，泛起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随后，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这是凤凰木。”
景阳没有回头，已然知道是谁来了。
她的目光依旧落在那片花海中，语气淡淡地低声道：
“在北羌，没见过这样的树……”
元慕声走至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抬头望向那繁盛的花枝，缓缓道，
“京城本也少见，只因此处有温泉水滋养，才能让它开花。”
半晌，他侧目看向她，语气温和，
“喜欢吗？”
景阳轻轻点头，唇角微微弯起，笑意却未及眼底，眸光深处反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涩意。
她伸出手，指腹轻轻碰了碰一片悬垂的花瓣，声音低不可闻——
“……他应该会很喜欢。”
元慕声的神色微微一滞，指尖收紧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风徐徐拂过，衣袂轻扬，过了片刻，他方才轻声问，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景阳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在这片静谧的景色下得到了片刻喘息。
她轻轻一笑，语气难得透出几分洒脱，带着某种解脱般的轻快，
“我已经同父王说了，想带着惊鸿四处走走。”
“天下这么大，总不能一直困在一个地方。”
元慕声听着她的话，微微怔了怔，随后，眸色渐渐柔和下来。
他看着她的侧颜，在这一刻，景阳的笑意竟比方才多了一分生机，也多了一丝期待。
风中，一片殷红的凤凰花瓣飘然落下，轻轻落在她的乌发之间。
那一抹鲜红映衬着她的脸庞，柔美而静谧。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指尖轻柔地拂过她的发丝，替她捻下那片落在发间的花瓣。
他低声道，
“珍重。”
他并未说“后会有期”，也未道“若有缘再见”。
有些人，有些话，终究不必多言。
景阳看着他手中那片被微风卷走的花瓣，眼底漾起一抹轻浅的笑意。
“你也珍重。”
他们这一生，或许还会再见，也或许再不会相见了。
说不定哪一次，就是诀别。
人生能有缘相遇，便已是极幸运的事。
分开时好好道一声“珍重”，才不会生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