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可安!” 我扒着二班门框喊,走廊灯光落在他后颈,衬衫领口别着的钢笔晃了晃。
他转过头,手里还捏着本物理书:“怎么了肖静?”
“给你。” 我从书包里摸出包桂花糖递过去,糖纸在走廊风里轻轻颤。
“哇,桂花糖!” 他眼睛亮了亮,接过去的瞬间顺手在我额头啄了下,鼻尖蹭过我汗湿的鬓角,“谢啦宝贝,杭州的?”
“嗯。” 我往后退了半步,书包带滑到胳膊肘,“那我先下去了,郭玉宸还等着呢。”
“去吧去吧。” 他挥挥手里的糖,转身时被同桌撞了下,糖纸 “哗啦” 响,“哎别抢!这是我女朋友给的 ——”
我笑着跑下楼梯,书包里剩下的糖包硌着后背,甜香混着走廊里的喧闹,像颗会跑的小太阳。
高一三班门口,值日生正用黑板擦擦着上周的通知,粉笔灰在斜阳里飘成细雪。
“小雨!” 我站在门框边喊。
秦雨连忙合上书走过来,衬衫领口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连袖口都叠得整整齐齐:“诶学姐,好久不见!” 他说话时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怎么样,杭州好不好玩啊?是不是像地理课本里说的,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
“好玩!” 我从书包侧袋掏出三包桂花糖递过去,他下意识地用指腹蹭了蹭裤缝,才双手接过去。
“姐姐,这是桂花糖?” 糖纸在他干净的掌心里泛着淡金,他翻来覆去看了看,“包装上印着西湖十景呢。”
“嗯哼!”
“三包?太多了太多了!” 他立刻往我手里推,指尖还带着刚握笔的温度,指节上有块浅浅的茧,“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不多,给手下兄弟们分了呗!” 我故意板起脸,学着王少那副拽样扬了扬下巴。
他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啊,还是老大想得周到!不过有些兄弟不爱吃甜的,我挑那些爱吃甜的分,保证不浪费。”
“好的呀,分了就行!” 我往教室后排扫了眼,“对了,帮我把郭玉宸叫出来!”
秦雨清了清嗓子,朝着最后一排喊:“郭玉宸!”
“诶,雨哥,有何吩咐!” 郭玉宸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的 t 恤印着歪歪扭扭的 “火影” 字样。一抬头看见我,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姐姐?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话音未落就张开胳膊扑过来,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
“郭玉宸你有病啊,放开!” 我伸手拧他胳膊,他校服袖子里掉出半块橡皮,“再抱我把你作业本扔垃圾桶里!”
他立刻松了手,却还黏在旁边嘿嘿笑,鼻尖沾着点粉笔灰:“姐姐带啥好吃的了?我闻着香味了 —— 是不是杭州的特产?”
“给你!拿去啃吧!” 我从书包里又掏出一包桂花糖,往郭玉宸怀里一塞。
“啊啊啊,谢谢姐姐!” 他双手捧着糖包跳起来,校服下摆扫过我的书包,“姐姐你太好了吧,什么都想着我!”
“多大个人了,” 我伸手拍掉他头上的粉笔灰,“别成天跟个小孩似的蹦跶。”
他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糖,又瞟了眼秦雨的方向,小声嘟囔:“不对姐姐,为啥雨哥有三包啊,我怎么只有一包?”
“我乐意,” 我挑眉瞪他,“你有意见?”
“没没没……” 他立刻把糖往身后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包也超够了!”
我从书包侧袋摸出个塑料袋递给秦雨:“小雨,把糖装起来,郭玉宸这包也先放你那,晚自习结束再给他 —— 省得他上课偷吃,被老师抓包。”
秦雨接过塑料袋,利落地把三包糖和郭玉宸那包都装进去,打了个结:“遵命!姐姐!” 他拎着袋子晃了晃,“那姐姐,我们先进去了?等下老师该来查岗了。”
“嗯。”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转身进教室。秦雨径直走回座位,郭玉宸却一步三回头,冲我挤眉弄眼,被秦雨伸手拽了一把才趔趄着跟上。
我翻了翻书包侧袋,指尖触到最后一包桂花糖的棱角。走廊中段的高一(5)班门牌在暮色里泛着白,记得詹洛轩的座位总在靠窗最后一排,初中时他就爱坐能看见操场的位置 —— 那时候他总说,坐在最后排看别人上体育课,比自己跑1500米舒坦。
风从走廊窗户灌进来,吹起我额前的碎发,也吹得(5)班后窗的窗帘晃了晃。能看见詹洛轩的侧影,比去年又高了些,肩膀也宽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黑色的 t 恤。
不管他现在是青龙的老大,还是谁,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名头,就把初中时一起跑步、打球、买零食的交情抹掉吧?总不能因为他现在身边多了些称兄道弟的人,就变成不值一提的过去吧?
我捏紧那包糖,指腹蹭过印着 “三潭印月” 的糖纸,三个石塔的剪影在橘黄灯光下格外清晰。
后门的合页 “吱呀” 响了一声,我轻轻推开条缝。詹洛轩正转着笔发呆,银灰色的笔杆在指间溜得飞快,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圆圆的小洞,周围已经围了圈浅灰色的印记。
“阿洛。” 我喊了声,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
他猛地回头,转椅腿在瓷砖上 “刺啦” 划出长长的响,后排几个正凑在一起打牌的男生也 “唰” 地抬头,眼神里的痞气还没敛去,带着点混不吝的警惕。
詹洛轩的眼神先是像淬了冰的刀,锐利得能划伤人,可在看清我手里的糖纸时,那股子戾气 “唰” 地就散了,嘴角甚至还微微往下塌了塌,像初中时被老师抓到上课睡觉的样子。他把转笔的手往桌肚里藏了藏,起身时带倒了脚边的空可乐瓶,“咚” 的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响。
“肖静?” 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糖上,没移开,“你怎么来了?”
“给你吃。” 我把糖往前递了递,糖纸在灯光下泛着亮。
他低头浅笑,接过糖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谢谢。” 顿了顿,他忽然抬眼,“你身上的伤好点了吗?”
“啊?”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好多了,都结痂了。”
“我看看。” 他说着就弯下腰,单膝跪在瓷砖上,动作快得让我来不及躲。
微凉的指尖掀起我牛仔裤的裤脚,露出膝盖上浅褐色的痂。后排那几个男生 “嚯” 了一声,被他回头瞪了一眼,立刻噤了声。
“好得挺快。” 他用指腹轻轻碰了碰痂边的皮肤,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看来没偷懒涂药膏。”
我往后缩了缩腿,脸颊有点发烫:“早好了,就小伤。”
他这才直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把那包 “三潭印月” 的桂花糖塞进校服口袋,指尖在口袋外按了按:“谢了,糖我收着。”
走廊里的预备铃突然响了,我往后退了半步:“那我回教室了。”
他 “嗯” 了一声,看着我走到走廊拐角,才转身坐回座位。我回头时,正看见他低头掏出糖,手指捏着糖纸转了半圈,像初中时收到我递的矿泉水那样,眼里带着点藏不住的软。
回到教室,我 “咚” 地把书包甩在桌角,整个人像滩烂泥似的瘫进椅子里,后背往椅背上一靠,骨头缝里都透着乏:“妈呀妈呀妈呀,累死我了!” 胳膊往桌上一搭,脸埋进去闷哼两声,心里念叨着这下总该能安安分分写作业了吧?
“孙梦,” 我把头从胳膊缝里抬起来,头发乱得像鸡窝,“如果晚自习下了我还没写完,你们先走,别管我!我今天做不完这堆玩意儿,就不回去睡觉了!”
前排的孙梦转过来,手里还捏着支荧光笔,笔帽没盖紧,在练习册上洇出个小蓝点:“啊?明天早自习早点来写也来得及啊,反正老班第一节不查。”
“你来得及我来不及,” 我抓起支笔在指间转了转,笔尖戳在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上,“那帮等着抄我作业的,一个个跟饿狼似的,我要是写不完,明天早自习准得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孙梦恍然大悟,拍了下额头:“哦,对对对!忘了你还是‘作业供应商’呢!” 她冲我比了个 “oK” 的手势,转回去时还不忘压低声音说,“那你慢慢写,我保证不发出一点声音,连翻书都用尺子撬!”
我 “嗯” 了一声,把卷子往眼前拽了拽,刚要落笔,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颗桂花糖塞进嘴里 —— 甜香漫开的瞬间,笔尖总算在空白处落下了第一个字。
幸好英语还算简单,单选凭着语感唰唰勾完,完形填空里的生词也没几个拦路虎,连作文都顺着模板写得顺畅。我趴在桌子上,水笔在草稿纸上洇出的墨点连成串,不过十分钟,练习册就翻过了厚厚的一页。
笔尖在纸上扫过的声音格外响,像在跟时间赛跑。从来没这么手忙脚乱过 —— 刚才分糖时的慌张,现在写作业的急火,全堆在一块儿,让太阳穴突突跳。我咬着笔杆喘了口气,看着摊开的物理卷子,突然在心里给自己敲警钟:下次可千万别这么火急火燎了!
手指在裤兜里摸了摸,摸到颗剩下的桂花糖,剥开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上来,心里默念着:淡定,冷静!学习才是第一位的,冲动是魔鬼!
这么想着,笔尖落得稳了些,连带着看物理公式都顺眼了点。
“啪嗒!” 头顶的白炽灯突然灭了,最后一点光晕在视网膜上残留了半秒,教室里瞬间陷入浓稠的黑。
“得,又停电!” 我懊恼地拍了下桌子,笔尖在黑暗中戳空,差点扎到手指。这破教学楼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玩停电?我摸黑在桌上摸索,指尖碰到物理卷子的边角 —— 就剩最后三道大题了,做完就能彻底解放!
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走廊里也没有平时晚自习下课时的喧闹。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晚自习早就结束了。幸好今天的月光格外慷慨,透过窗户淌进来,在课桌上铺了层薄薄的银霜,连练习册上的字迹都能看清大半。
我摸出书包里的手机,按亮屏幕时,光线刺得眼睛眯了眯。锁屏上跳动的数字明明白白显示着八点四十,肚子像是接收到信号,立刻 “咕咕” 叫起来 —— 光顾着赶作业,晚饭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摇摇头,指尖在屏幕上划开手电筒,光柱立刻在黑暗里戳出个亮洞,继续奋笔疾书。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连带着呼吸都跟着绷紧 —— 就差最后一个公式了。
“姐姐?还没走呢?”
身后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我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转头时手电筒的光正照在王少身上。他斜倚在后门框上,衬衫领口敞着,露出里面黑色的背心,手腕上的银链随着动作晃了晃。
“老王,你不也没走?” 我把光柱往下移了移,照在他沾着点灰尘的运动鞋上。
“我赶作业呢!” 他说着,抬脚踢了踢旁边的课桌腿,发出 “咚” 的轻响。
“你也没做作业啊!” 我揭穿他,这家伙假期里忙着看场子,qq 签名三天两头换 “今晚通宵守摊”,哪有功夫碰书本。
“嗯呐!” 他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踱到沈欣颖的座位上坐下,顺手拿起人家的笔转着玩,笔杆在指间划出银亮的弧,“假期太忙了,场子里事多,天天得盯着那帮小子别惹事,根本没时间做作业。这不,我刚补完呢!还好我聪明,效率高速度快,要是别人,估计三天三夜都补不完!”
“行了,王大班长,你最牛啦。” 我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点,“你先别跟我说话,我还有几道题没做完呢!” 说着抓起笔,聚精会神盯着物理公式。
“姐姐,我要的桂花糖,你带了没有啊?” 他突然凑过来,转笔的动作停了,呼吸都喷在我耳边。
“带了。” 我笔尖没停,演算步骤已经写了大半。
“在哪呢?” 他说着就伸手去翻我书包,拉链被扯得 “刺啦” 响,“没有啊。”
“放你家冰箱了。” 我终于抬头看他一眼,这家伙正把我书包侧袋翻得底朝天,“买了十包,给你留了三包,剩下的给秦雨他们分了。”
“分了?” 他猛地直起身,转笔 “啪” 掉在桌上,眼睛瞪得溜圆,“你说好给我十包的!”
手电筒的光晃在他脸上,能看见他嘴角撇得老高,活像被抢了糖的小孩。
我忍不住笑,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墨点晕开一小团:“行了,你别这么小气嘛。而且你十包又吃不完,一天吃三顿都得吃好几天,甜不死你啊!”
“哇,你真是 ——” 他突然提高声音,伸手往我胳膊上拍了一下,力道却轻得像羽毛,“你的心意被分了!你明明答应过我,回来给我带最正宗的桂花糖,他们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要了?”
他说着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胸,衬衣领口的扣子被扯得更开,露出点锁骨。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气鼓鼓的影子投在墙上,倒比那副 “老大” 派头顺眼多了。
“幼稚!” 我摇了摇头,笔尖在草稿纸上又划下一道公式,懒得理他的小孩子脾气。
“不行,我要吃糖!” 他往前凑了凑,椅子腿在地上磨出 “吱呀” 声。
“糖不是在家里放着呢嘛!回家吃!乖了!” 我头也不抬,笔尖越写越快。
“我现在就要吃!” 王少的声音带着点耍赖的黏糊,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电筒,伸手往裤兜里摸 —— 出门时顺手揣了几颗,想着写题累了能含一颗。可掏了半天,指尖只碰到空荡荡的布兜,连点糖渣都没摸到。
“没了,被我吃光了!” 我笑着把两个裤兜都翻出来给他看,布兜空荡荡地晃着,“喏,就嘴里还有一颗,你要不要?” 说着半开玩笑地把舌头伸出来,舌尖上果然顶着颗圆滚滚的桂花糖。
话音刚落,他突然倾身过来。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唇上掠过一阵温热的风,紧接着舌尖一空 —— 那颗糖被他用舌尖卷走了。
“卧槽!” 我猛地往后缩,椅子腿在地上撞出巨响。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愣在原地,眼睛瞪得比手电筒的光还亮,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坐回椅子上,含着糖咂咂嘴,嘴角勾起得逞的笑,连眼睛都弯了:“嗯,果然甜!”
我愣了半天,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他却笑得更欢了,舌尖顶着糖在嘴里转了圈,声音含糊又得意:“谁让你自己递过来的?”
月光从窗户漏进来,照在他扬起的下巴上,连带着那点痞气都变得晃眼。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指尖还带着点发烫的温度,低头时,发现物理卷子上的公式早就看串了行。
“那是我的糖……” 我小声嘀咕,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眼睛盯着卷子上歪歪扭扭的公式,根本看不进去。
“那…… 还给你?” 他笑着往前凑,呼吸里飘来清冽的雪松味,混着桂花糖的甜,像秋日里晒过太阳的松柏木。
“不不不,不要,你自己留着……”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伸手按住我的后颈。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唇就被他含住了。
不是刚才那样快得像阵风,而是带着点试探的、温温的触感。他舌尖顶着那颗桂花糖,轻轻往我嘴里推,甜腻的味道混着他身上干净的雪松气息,一下子涌进喉咙。
“唔!” 我猛地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擦着嘴,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他也愣在原地,唇上还沾着点糖霜,眼睛亮得吓人,刚才那点痞气全没了,倒像被抓包的小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角,雪松味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漫过来。
“你……” 我气得说不出话,指尖都在抖。
他突然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力道放得很轻:“现在,算扯平了吧?”
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我桌上,和我的影子交叠在一块儿,像被揉皱的糖纸。我抓起笔往他胳膊上戳,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那掌心的温度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比嘴里残留的甜味还要让人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