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一进楚府大门,楚千雪便气势汹汹地向正房跑去。
“娘,娘,”她大声喊道,“我今日看见沈家那个小贱人了。”
她一脚踏进屋里,就看见祖母和娘亲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似乎在商议什么。
听到她的喊叫,楚夫人曹氏下意识看了婆母一眼,忙把脸一沉,用责怪的语气责备道,“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楚千雪脚步一顿,放慢了速度,规规矩矩来到楚老夫人跟前,福身一礼,道,“孙女见过祖母。”
楚老夫人神色淡淡,低头看着手中单子没有说话。
曹氏一看这情形,嗔怪道,“大清早跟你表哥进宫,也不知道先去给你祖母请安说一声,成天这么风风火火的没个姑娘样子,成何体统?”
楚千雪从眼角瞄了老夫人一眼,低声道,“时辰太早,女儿怕吵醒祖母,便想着从宫里回来再给祖母请安的。”
楚老夫人抬眸看了看她,重新垂下眼帘,淡淡地道,“你刚才嘴里喊什么了?”
曹氏在心里暗暗叫苦。
婆母可是大周顶级门阀家的姑娘,教养是一等一的好。为人有些刻板,最见不得听不得姑娘家家的行动无状言语粗鄙。偏偏自己这女儿常年跟一帮兵痞子混出来的,最是口无遮拦。
因为这一点不知道被婆母罚过多少次了,就是不见她长记性。
今日一大早安排好府里的事情,婆媳二人就等在这里,想着问问她宫中的情况。如今可好,人影不见骂声却先进门,被老夫人逮个正着。
“自今日起,在你自己院子里罚抄女戒五十遍,”楚老夫人语气很慢,但威严不容置疑,“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再出院子。”
“祖母,”楚千雪一听就急了,声音里全是委屈道,“孙女刚回京您就惩罚,早知道孙女留在北疆不回来了。”
“你现在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楚老夫人根本就不在意,道,“这里是京城,不是北疆。北疆可以任你为所欲为,这里不行。这里随便哪一个,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你自己的言行代表爹娘脸面,要不要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那些话让别人听见会怎样想?人家会不会以为你爹娘上不得台面,才教出你这样粗俗的姑娘?”
楚千雪嘟着嘴不说话,心里很是不服气。
崔氏也不敢坐着了,站起来走到女儿身边,一齐听婆婆聆讯。
婆婆一向严厉,教训起人的时候,连楚衡晟都不敢吭声。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服气,”楚老夫人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淡淡地道,“都是你娘把你给惯的,十六了,还如此放肆不羁。你爹既然托我带你们回京,那就按我的规矩来。今日之事,要么认罚,要么,我让人再把你送回北疆,让你爹自己去管。也省得我一把老骨头了还得操这些心,也省得有人以为离了楚衡晟,就可以阳奉阴违。如今连个毛孩子都敢不听我的话,既然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就都回北疆好了。”
崔氏一听这话,吓得心脏噗通直跳,脸都白了。
昨晚刚回府,她就命自己的心腹钟嬷嬷去娘家送信。
她的娘家哥哥在京中任京兆府少尹,这些年在婆婆娘家人的照拂下,家中子侄也都有了出息。
尤其因为楚衡晟不肯回京,皇上不想亏待楚家人,连带她的娘家都跟着沾了光,在有些事情上颇受皇家照拂。
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让女儿嫁给萧辰泽,是再重要不过的一件事。
路上她就曾旁敲侧击地和婆婆聊过好几次,婆婆开始的时候只说,“皇上已经为大皇子赐了婚,咱们家的女儿又不可能做小,哪怕侧妃也不行,你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
她还是不死心,暗示婆婆想想别的办法,最好让婆婆娘家琅琊王氏出面,为女儿到皇上面前去争一争。
却不料被婆婆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你当宫中是那么好进的?就雪儿这样骄纵的性子,嫁入皇家指不定会给家族惹出什么样的乱子。你这当娘的若真是为雪儿好,便好好规劝她歇了那份心思,别在这里琢磨些没用的东西。当真是目光短浅还不自知,哼。”
说罢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将护送车队的萧辰泽唤到跟前,问他一些沈大姑娘的事情。
她的脸当时就气红了。
既然婆婆态度坚决不肯帮忙,她便从哥哥那里入手。
还在路上就已经写了好几封信给哥哥送去,等昨夜到了京城,一想到女儿第二天就要进宫拜见太后和皇上,她更加坐不住了。赶紧让钟嬷嬷去娘家送了一封信,请嫂嫂今日午后过来一趟,给她说一说京中如今的形势。
本来还等着女儿回来先问问此次进宫如何呢,没想到刚进门,就被婆婆训斥一顿,还要罚女儿去禁足。
婆婆话里分明连她都训了进去,她心里再怎么不忿,脸上也不敢露出分毫。
只能低头陪女儿站在那里,低声陪着不是,“老太太说得对,都是媳妇的错,媳妇对雪儿疏于管教,养得她心里没点成算,说话不过脑子。媳妇往后会注意的,还请婆婆莫要生气。”
楚老夫人将那份单子重新拿起来,睨了楚千雪一眼,“想好了没有?是认罚还是回北疆。”
崔氏用胳膊拐了女儿一下。
楚千雪只得低着头,小声道,“孙女错了,祖母教训的是,孙女认罚。”
楚老夫人一摆手,身后平嬷嬷走上前来,恭谨道,“大姑娘请。”
罚抄个女戒而已,竟然还要让人监视自己?
楚千雪又气又急,眼看想让人替抄的目的也达不成,没好气地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崔氏紧张地瞄了眼婆婆,发现婆婆神色淡淡,越发摸不清婆婆心里的想法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她太过严苛?”就听楚老夫人缓缓地道。
崔氏一凛,连忙摇头否认,“媳妇不敢,媳妇知道老太太是为她好呢。”
“不管你这句话是真是假,你都算说对了,”楚老夫人的眼神看着外面,思绪不知道飘向了哪里,“当年你妹妹进宫,我是一百个不乐意的,”
“你妹妹的心智谋略最是出色,要不因为她是姑娘家,其成就比衡晟都要大细许多,”老夫人收回目光,掩起眸底的难过,“可惜她进了宫,那么肆意飞扬的一个人,从皇上登基之后便一日憔悴过一日。身为天子,必得要平衡后宫与前朝的关系,自不能只有皇后一人的。宫中嫔妃越来越多,人人心思各异,相互争斗算计,一不小心就会着了别人的道。你道你妹妹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