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仲青认清自己的内心之后,突然就一身轻松,如同排除了毒素之后的身体,显示出纯净水一样的透明来。
就连练功,似乎也有突飞猛进的效果。他经常看着内府的一池风荷,若有所思,一呆就会忘记时间,小美也不无忧虑地问他:“仲青哥,你没事吧?”
顾韬晦没好气地说:“他现在都要成仙了,你说有事还是没事?不过解决了肉体的烦恼,灵魂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对于修炼来说,倒是一个突破的契机。”
但听得仲青幽幽地问道:“你说,我们这么辛苦地修炼晋级,目的是为什么呢?”
小美抢先回答:“没有目的,像我,生下来就是要修炼的,就像问你生命的目的是什么一个道理,就是生命本身呗。”
顾韬晦则能够共情仲青现在的疑问,他说:“我们最早开始修炼,目的是为了解决两个灵魂共存一体的问题,是希望能够强大到能够独立于肉体,不要像现在这样被动绑在一块。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达到分开的目的,不过,我们知道,我们是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总有一天,能够实现我们的目标。”
仲青又说:“那我们灵魂分开了之后,又要做什么呢?继续修炼吗?”
顾韬晦说:“不要想那么多,分开之后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像那种钻了牛角尖的书呆子,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已经证明,不是你这个愚蠢的脑袋能够考虑的问题,当心把自己想傻了。”
仲青强行把自己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说:“你说得对,那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还是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吧。哪天把你赶出我的身体,我就功德圆满了。”
顾韬晦笑道:“放心,有这一天,我比你更渴望离开。”
仲青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工作中,他整合了一下手上的资源,三家店,各自有各自的发展路径,各自不同的定位,以及各自不同的客户人群。对于未来,他不是特别清晰,从来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但是走到了今天,形势推着他不得不看到更远的地方,他必须为身边的这几十号人打算,因为他们比他更加的没有规划。
庄颖说到做到,以最快速度通过了选题,然后就带碰上摄像师过来一通乱拍,看见什么拍什么,拍了一堆的素材。
见到庄颖,立马想到朱婷婷背后说的坏话,仲青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自然,他虽然不想,但不可避免地带入到小鲜肉的幻想中。
当庄颖看了一通后厨之后,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你们衣服穿得太多了,找两个身材火辣的,练过的,嗯,你算一个。把衣服脱了,穿短裤,围一条围腰就够了,这样再来一遍。”
仲青马上反应出卖色相的画面,就非常不自信地说:“这样不好吧?我们是正规的服务业。”
庄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以前的厨师不都这样吗?体力劳动者,只有一套衣服,要省着穿,夏天厨房那么热,哪有钱给你一天换一套?生活化,你懂不懂?不是让你卖肉,而是还原生活,你想到哪里去了?年纪轻轻的,脑子这么脏。”
仲青里外不是人,只好乖乖地把文向武和龚勇都找来,本来林二狗还可以滥竽充数的,现在也不行了,那家伙已经是一身肥肉了。
然后就聊那些菜的典故,看能不能找到灵感。这些仲青擅长,他装着一肚子的顾韬晦呢。所以大多数时候,是顾韬晦在跟庄颖聊,顾韬晦简直有跨越千年终于找到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甚至想拉着对方的手热泪盈眶地说:“同志,可把你给盼来了。”
就这样摧枯拉朽地过了一个月,突然有一天晚上十点钟左右,仲青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说:“你朋友喝醉了,没钱结账,让你过来帮她结,她喝多了,路都走不动。”
仲青皱着眉头问是谁,他猜是刘成德,没想到对方在他问了名字之后对他说:“叫朱婷婷。”
仲青脑子就像炸裂了一样,嗡嗡嗡地响,他经过了几秒钟的思想斗争,同时顾韬晦也说:“去吧,毕竟她是因为你才喝醉的。”这样仲青才问了地址,是一家叫半打的有名的啤酒馆,开着车风驰电掣地飞了过去。
果然是朱婷婷,但没有电话里说得那么严重,或许是最严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看起来神志还清明,衣衫也还完整,猫一样地坐在吧台角落,看见仲青走向她,还顾得上友好地朝他微笑。
仲青叹了一口气,这时候的朱婷婷,卸掉了所有的铠甲,露出了柔软的身体,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害怕回家被家长打骂的样子。仲青伸出一根手指头问她:“这是几?”
朱婷婷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笑眯眯地回答他:“一。”
仲青于是放了一半的心下来,说:“你喝了多久?来,我送你回去。”
朱婷婷摇摇头说:“不,我没喝多久,就是喝得有点急,现在好了,你陪我再坐一会,我现在不想回去。”
仲青找了张空的桌子,然后让朱婷婷过去坐下来,这么短的一段距离,朱婷婷走得相当慢,她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但显然力不从心,还是走得有点鬼打脚。仲青也没去扶,就看着她这样歪歪斜斜地走过去,坐下来。
仲青要了一杯汤力水,抠开,倒在杯子里,加了几块冰,然后递给朱婷婷:“要吗?”
朱婷婷接过来,说:“我再要一听喜力。”
仲青问:“你还能喝?”
朱婷婷把汤力水还给他说:“你喝这个吧,我想喝啤酒。”
仲青看着她的样子,似乎也还有一定的空间,也就由得她。于是再叫了一听喜力,倒进杯子里,朱婷婷举起来跟仲青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音。她说:“谢谢你过来,是我让服务生打的电话,我想试一下,你会不会过来。如果你不过来……”
仲青问:“不过来会怎样?”
朱婷婷说:“不过来就不过来呗,还能怎么样?你又不是我的老公。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别人的老公。”
仲青就不说话,这话题没法接。
朱婷婷说:“为什么我们会认识这么晚?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恨不相逢,嗯,未嫁时,对,恨不相逢未嫁时,就是这个意思。也不对,我是未嫁,但你已娶,唉,反正总有一边是结了婚的。”
仲青说:“你喝醉了。”
朱婷婷说:“是的,我喝醉了,不对,我只是喝多了,但并没有醉,我心里很清醒。你在害怕,你怕我纠缠你,放心,这个世界,能让我朱婷婷纠缠的人,还没有生出来。”
仲青突然说:“你先坐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去到洗手间,给皖青打了个电话,让她赶紧到半打啤酒馆来。
洗完手,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桌子边。
朱婷婷就像他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仍然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在往下说:“我只是多喝了点酒,有些话自己就崩出来了,管不住。我不会纠缠你,你一个有妇之夫,我还没有贱到要当小三的地步。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想把心里憋着的话告诉他,说完我就对了。就是憋得难受。”
仲青把汤力水杯举起来,说:“来,喝酒。朱婷婷,我敬你是一个坦荡的女孩子,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就老实回答你。我对你有好感,但我是有老婆有儿子的人,而且我想跟他们生活一辈子,我没有一点想法要另外发生一段感情。所以,很抱歉。”
朱婷婷呼了长长的一口气,然后就像被放完了气的娃娃一样,整个身体迅速干瘪下来。她把头埋在肘弯里,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仲青没有去管她,任她是真睡还是装睡,他掏出一根烟来点上,然后把杯子里的冰块倒出来放进嘴里,嚼得咔嚓咔嚓响。现在是寒冬,但他热得想把身上最后的一件长袖t恤脱下来。
朱婷婷抬起头来,笑了一笑,把杯子举起来,说:“好了,现在舒服了,早知道早点跟你喝这台酒,也省得白纠结了这么多天。”
仲青默默地把杯子举起来碰了一下,喝了一口汤力水,带出体内的一口浊气。
朱婷婷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喝酒吗?因为我失恋了,处了三年的男朋友,我说的分手,我甩的他。他问我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我喜欢上别的人了。他最后说,那诅咒你和你喜欢的人,我不会祝福你们,我诅咒你们。你看,他的诅咒这么快就应验了。”
仲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很对不起朱婷婷,没有早一点告诉她。
但朱婷婷说:“你不用感到抱歉,我要跟他分手,其实跟你无关,就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幸好发现得早,如果结了婚才发现,那才完蛋了。”
仲青于是说:“对不起,是我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朱婷婷摇摇头,把食指竖在嘴唇中间做了个嘘的表情,说:“我的生活的确一团糟,不过是我自己搞的。我不后悔,毕竟认清自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我还年轻,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新的对象,这一次我要睁大眼睛去找了,一定要找一个让我动心的人,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动心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
顾韬晦说:“长痛不如短痛,这样挑开了来说也挺好,不然一直暧昧,最后来个大的,破坏力会更大。”
仲青说:“挺好的一个女孩子,可惜时间不对。”
顾韬晦说:“什么时候时间才是对的?你告诉我。”
仲青投降道:“我有罪,胡乱感叹,词不达义,你不要理我就好了。”
这个时候,皖青出现在酒吧门口,仲青眼尖,看见了她招手让她过去。然后把她介绍给朱婷婷说:“这是我的妹妹,於皖青,她酒量大,可以好好陪你。”
皖青就白了他一眼,对朱婷婷说:“你好,我不是来喝酒的,我只是来帮我哥送你回家的。”
皖青今天穿了一身牛仔裤配皮夹克,打扮成一个机车女孩,中性,很飒,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朱婷婷也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一眼,说:“我发觉你们於家真的是基因好,各种风格的漂亮。”
皖青笑道:“朱姐才漂亮,还来笑话我丑小鸭。”
朱婷婷反应慢半拍,没有对上话,直接说:“来,皖青妹妹跟我喝一杯。”
皖青于是要了半打啤酒过来,拿起来一瓶,用牙齿斜着一咬,啵地一下,就把瓶盖从口中吐了出来,朱婷婷都看呆了,说:“哇,好帅,皖青,你这款,不知会迷倒多少女孩子。”
皖青一笑,把杯子倒满,然后拿起来一口喝干,才说:“哇,好爽快,朱姐你慢慢喝,我习惯了一口干。”
朱婷婷拍着桌子喊:“我现在宣布,於仲青,你出局了,我现在喜欢你妹妹於皖青了。”
皖青斜睨了仲青一眼,没说话。仲青开玩笑说:“你眼光绝,我甘拜下风,皖青的酒量,三个我爸都喝不过她。”
朱婷婷也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说:“早晓得早点叫皖青妹儿过来,我现在太舒服了,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
皖青又仰脖干了一杯酒,说:“你们无聊,就两个人干坐着,也不点首歌来唱,我去问下吧台,他们这里能不能让客人上台唱歌。”
说完就去了吧台,那个鼻子上打了孔的少年看了皖青好一会儿,就点点头,说:“我跟dJ说一声,你要唱什么歌?”
皖青说:“流行的吧,这样好合一点。”
于是dJ就突然对着话筒说:“今天我们请到了一位神秘的嘉宾,她为大家献唱一道齐秦的《悬崖》,请大家欣赏。”
于是皖青一身皮衣牛仔裤,利落的短发,嗓音也雌雄莫辨,站在话筒着旁若无人地唱:“我不管爱葬身何处,我只求陪你直到末路,月已残,灯已尽,夜黑人模糊,这一生因为爱你才清楚。”
朱婷婷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