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敬畏？”张世豪重复了一句，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却无多少暖意，“好一个心存敬畏。那孤再问你，既然心存敬畏，为何不早来通好？非要等到孤破了彭城，扫了徐州，甘宁在长江口烧了他的盐场船坞，打得江东水军屁滚尿流，他才想起派你来‘拜见’？这敬畏，来得是不是太晚了些？也太……廉价了些？”
张世豪这话更加犀利，直指孙坚是在遭受重创、走投无路之下才来试探，所谓的“敬畏”不过是形势所迫的产物。
吕范感到压力倍增，额角见汗，但他知道此时绝不能退缩，硬着头皮道：“国公爷息怒！我主绝非见势不妙才来示好！实则……实则我主对国公爷的雄才伟略，向来钦佩有加！昔年诸侯会盟讨董，国公爷神威盖世，我主曾得国公爷照拂，共抗国贼，此情此谊，我主常挂于心，从未敢忘！”
他试图唤起张世豪与孙坚昔日那点并肩作战的“香火情”，以软化气氛。
“今日遣范前来，一为恭贺国公爷开国立制，顺天应人，成就千秋伟业！二为表达我荆州愿与北燕修好之诚意！我主深知，天下纷扰已久，黎民苦战乱久矣，唯有力能安邦、德能服众如国公爷者，方能终结乱世，重铸太平！我荆州愿保境安民，谨守本分，绝不再与伪朝沆瀣一气，更愿与北燕互通有无，和睦共处！”
说着，吕范从怀中取出礼单和孙坚的亲笔密信，双手高举过顶：“此乃我主一点心意及亲笔书信，言辞恳切，尽陈肺腑，望国公爷垂览！”
一名侍卫上前接过礼单和信件，转呈给张世豪。
张世豪却没有立刻去看，只是用两根手指拈着那封信，在眼前晃了晃，眼神玩味。
“保境安民？谨守本分？”他慢悠悠地说道，“孙文台若真只想保境安民，那伪朝许他的‘吴王’之位，加九锡，假黄钺，都督三州军事……这般泼天的富贵和权柄，他为何不一口回绝，反而犹犹豫豫，跟那马良扯皮，还伸手向伪朝要粮要械？”
吕范心中剧震！
孙坚与马良交涉的细节，甚至“吴王”之封的具体内容，北燕竟然如此清楚！
这说明什么？说明北燕在荆州、在江东朝廷内部，必有极其厉害的眼线！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吕范强自镇定，忙道：“国公爷明察秋毫！此事……此事正是我主为难之处！伪朝以王位相诱，实乃驱虎吞狼之计，欲将我荆州彻底绑上其战车，与北燕死磕！我主虽未应允，然若断然拒绝，恐伪朝恼羞成怒，或会转而我荆州不利。故而虚与委蛇，拖延周旋，实为争取时间，以观后变。我主真正心意，绝非贪图那伪朝所封之王位，而是……而是希望能得国公爷明示，荆州未来，路在何方？”
最后一句，吕范终于图穷匕见，道出了孙坚派他此行的核心目的——试探张世豪对荆州的态度和条件底线。
大厅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武将们大多面露不屑，谋士们则交换着眼神，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张世豪静静地看着吕范，手指再次开始敲击扶手。
嗒、嗒、嗒……
每一声都像敲在吕范的心上。
良久，张世豪忽然将手中的信件往案几上一扔，身体靠回椅背，脸上那层若有若无的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肃然。
“路在何方？”张世豪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孙文台既然来问孤，那孤就明白告诉他！”
他勐地坐直身体，目光如电，直视吕范，一股磅礴的威压猛然爆发：
“他孙文台的路，本来可以很宽！孤念及旧情，更念他镇守荆襄，保境安民，确有微功，本可许他世代镇守，荣华富贵！可他是怎么做的？”
“伪朝逆天而立，孤代天征伐，乃顺天应人之举！他孙文台非但不思归顺正统，反而首鼠两端，先助伪朝牵制孤之大将，后又暗中观望，待价而沽！如今见孤水陆并进，势不可挡，才想起派你来探口风？天下哪有这般便宜之事！”
张世豪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重：
“你回去告诉孙文台！孤的大燕，要的是四海一统，天下归心！绝容不下他这等三心二意、妄图在孤与伪朝之间骑墙牟利之辈！他不是想知道路在何方吗？孤给他两条路！”
“第一条路，”张世豪竖起一根手指，“即刻上表，宣布与伪朝彻底决裂，不再接受其任何号令封赏！然后，亲提荆州水陆精锐，东出夏口，配合孤之大将甘宁，剿灭江东伪朝水军残部，攻取牛渚、芜湖等要地！拿下诸葛亮、刘冲等人，献于孤之阶下！以此功绩，孤或可念其幡然悔悟，戴罪立功，保他孙氏一门富贵，仍许他镇守荆襄，为我大燕屏藩！”
“第二条路，”张世豪竖起第二根手指，眼中寒光凛冽，“若他仍心存侥幸，妄图继续观望，甚至暗中与伪朝勾连……那便休怪孤不顾旧情！待孤平定淮南，横扫江东之后，下一个兵锋所向，便是荆州！届时，孤之铁骑踏破襄阳，水师封锁江汉，倒要看看他孙文台那‘十万带甲’，能挡孤几时！是玉石俱焚，身死族灭，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自行抉择！”
张世豪这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又似冰水浇头，将孙坚那点“骑墙观望”、“待价而沽”的心思彻底击碎，逼迫他在北燕和伪朝之间做出明确、彻底的选择，而且给出的条件极为苛刻——要么立刻反戈一击，充当北燕平定江东的急先锋和带路党；要么就等着被北燕随后清算！
张世豪这番话，没有任何模棱两可的余地，也没有留下“保持现状、中立自守”的选项。
吕范听得脸色发白，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