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北域关主城内乃是两方割据的态势。
骆春的西楚皇城军与蛮夷攻入城中的部队各占一半,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巷战。
但由始至终,骆春都没有全力反扑蛮夷军。
一来,是想借蛮夷人之手宰了皇甫神奇,他没死之前,骆春都不想孤注一掷。
二来,也是想尽可能的保存实力。
皇城军是赵彻交给李宣的最后底牌,一旦打没了,赵彻麾下便再无精锐,兹事体大,骆春并不敢盲目。
同时,这里是大梁国境,虽名义上两国联军,但终究要大梁军做主力,骆春在等云峰麾下的四十万游骑兵抵达,西楚皇城军只做策应。
但如今李宣既已提前归来,并发出了总攻的号令,骆春便再无顾忌,果断下令全军出击!
苍山营中的皇甫君安在作出投靠皇甫萱和云峰的决定后,为表诚意,业已打开了军寨的大门,并带领麾下的三万骑兵赶来北域关。
不得不说的是,生如皇甫君安...倒也不失为俊杰。
虽然他数次摇摆,见哪一方占优势就往哪一方靠,但无可否认的是...这样的人反倒活得更久,更能明哲保身。
有了苍山营三万人的加入,再加上骆春的十万西楚皇城军,以及城中百姓的帮助,总攻号令一下,城中局势瞬间打破平衡。
蛮夷人两头作战,一面要阻挡莫离、李宣的进攻,一面又要攻城,首尾难以兼顾之下,战线一再退缩。
加上此前分出的二十万先锋军,此时被蔡坤和铁勒三部的百姓缠住无法回援,已经败迹渐显。
骆春带领赶来北域关时,马为先将从平洲带来的十几门火炮给了他,以防不测。
眼下倒是派上了用场,在火炮的压倒性攻势下,才刚攻破城门、根基未稳的蛮夷人大军节节败退,被轰动七零八落。
而云峰、元昊的大军也在加速行军赶来的路上,一旦通过苍山营,抵达北域关,蛮夷人必败无疑。
更何况大漠贫瘠,蛮夷人缺铁少粮,本就不能打持久战?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莫如烟这个假圣女的出现,沉重扰乱了蛮夷人的军心!
圣女让我们退兵止战,而以大萨满为首的大军将领却要我们死战?
那到底是听谁的?
两军对垒之下,最忌讳军心有极大的起伏,否则将会一溃千里。
无形间,大梁西楚联军俨然占据了优势。
只要蛮夷人敢不退兵,待云峰一到,想走就再无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这好歹是关乎蛮夷人生死存在的一战,想让他们轻易屈服,却也不大现实。
在李大当家看来,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偃旗息鼓。
一个多月后。
随着云峰、元昊大军的及时赶到,战场局势彻底倾斜,原本还能勉强僵持的蛮夷人溃不成军,急退后方三百里。
骆春、元昊亲率部队紧追不舍,势必拿下圣城。
久违的李大当家终于登上了北域关破败的城墙,望着城下血染黄沙,横尸百里的惨烈一幕,心中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自古战争本无真正的赢家,苦的只是普通百姓罢了。
但无可厚非的一点,如果一次惨烈的战争后,能换来后续持久的和平与繁荣,那便是值得的。
在北域关前的那片黄沙上,近数十万人埋骨,只希望将来天下安定,百姓衣食无忧。
李宣黯然的神色,不知是开心...还是忧郁的样子。
真正的古代战场之惨烈,远超他的想象。
这一回,他是身先士卒,亲身经历了何为刀尖舔血,脑袋挂裤腰的一幕。
心中叹然,他只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妄想去体验,只因那会让你感到窒息与绝望。
而他深知现在并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蛮夷人退败,大梁局势已定,但属于他自己的战争却似乎还没有完结...
凝望了片刻后。
李宣深深一叹,随即扭头对身后的六麻子说道:“去把他们都叫来吧,然后准备一下,我们回家。是时候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虎威军之殇...那人终究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六麻子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去。
不久。
云峰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把目光投向远方的血红一幕,道:“你要走了?”
李宣轻声一笑道:“是啊,蛮夷人已退,拿下圣城只是时间问题。本王再留下,也做不了什么,有你们就够了。”
云峰也是一笑:“做得不错,不愧为李仕泯之子。将大漠资源均分,扶持底层平民势力,激化百姓与贵族的矛盾,以夷制夷,确实足见成效。若没有铁勒三部平民助你缠住那二十万先锋军,估计这场仗没那么快终结!”
“赵彻把你派来漠北是对的,你果然是可塑之才。单说你那支火器营,就让人眼前一亮。若大量列装,整个天下落入你手,并非全无可能。关键是你与其他上位者有些不同...”
李宣摆了摆手,“哪里不同?”
“你不只是单纯地迷恋权力,比那些野心家们多了一份恻隐之心,既为自己也为百姓。你本可直接用武力扫平整个大漠,却用了一种更加缓和的方式企图制造和平。”
“过奖了。都只是尽人事罢了,成则声名在我,败了...我岂非也是千古罪人?相比之下,我倒希望自己不是什么虎威军少帅,不是什么魏王,只要天下安宁,我偏安一隅,饱暖思淫欲,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但你还是成了魏王,注定要与别人有所不同。接下来,有何打算?”
“蛮夷人的激进势力,是以大萨满为首的贵族在主导。抓住他们,扶持平民势力与之抗衡,均分所有绿洲资源,则大漠可暂保安定。但这万里黄沙还是太过贫瘠了,根本就养不活那么多人。大梁要稳固,就只能设法帮助那些人,与之共荣。”
李宣正色道:“北域关应该换一个角色存在,它不该是阻挡大漠百姓的一道天堑,而应该是一座友谊之邦!战场清扫过后,让皇甫萱下令敞开北域关的门户,允许大漠百姓自由出入,将这里打造成大梁内陆与大漠的贸易之称。”
“你们想要大漠的黄金,那就用粮食和物资来换,平等对待。重塑一个平等的规则,逐步弱化阶级矛盾,才是和平共处的最终出路。蛮夷人吃饱穿暖,也就不一定要占据你们身后的沃土!真正的大漠之星,应该在北域关,不是吗?”
云峰目光一闪,喃喃道:“沙漠之星...”
他正想接着往下说些什么,忽然被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看清来人后,便话锋一转道:“好,你的建议我会如实转达给九殿下,希望一切都如我们所愿。”
说完,便转身离开。
路过正走来的莫离身边时,略微停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并轻叹一声。
李宣也回头,看到莫离的刹那,脸上也泛起一抹笑容:“莫将军这回是为国立了大功了,若非有你相助,本王首尾难顾,想要取胜却也没那么容易。你虽已失去了原本的身份,但能以“马先德”的名义为大梁立下战功,也算不负当年你立誓为国尽忠的诺言。”
莫离深沉道:“这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你给了我第二个身份,这个誓言...便无法达成。此番大萨满败退,蛮夷人之间必定历经大洗牌,短时间内无法再染指中原。本将也可功成身退,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好啊。但做事要有头有尾,现在还不是你离开的时候。骆春与元昊大军没有攻下圣城之前,北域关交予你手,务必救助被战火殃及的百姓,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元昊能来,就说明皇甫萱已经控制了梁京,并夺取了大位。本王会让她全力支持你恢复北域关的城防,你只管放手去做。”
“可以!不过,本将不会长久逗留于此,朝廷新任的主将一来,我便离开。”
“好。本王答应过你,此战终了后,天下任你驰骋,便不会食言。”
李宣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交到莫离手中,接道:“而这段时间你领兵在大漠征战,杀过不少蛮夷人,估计...是无法回到索图部那间小屋了。此乃我平洲王府的腰牌,你若想寻个安稳的栖身之所,可以去那里。”
“我为你圈一处风水宝地与风无影厮守余生,又有何不可?至于蔡坤,他不会再找你。”
言下之意,却是暗指已经发现了莫离建在索图部的那间小屋。
莫离神色微变,似有惊讶,但转瞬即逝。
迟疑了些许后,最终还是接过腰牌,道:“谢谢。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此后若还有再见的机会,必入你王府一叙。多谢你没有把那处地方告知蔡坤,不然...恐生变故。”
他没有把话说完,就急匆匆转身离开。
却令李宣不由尴尬失笑起来,他没有把那个地方告知蔡坤,但蔡坤却自己找到了...
望着莫离离去的背影,他又不禁一叹。
顿了顿后,朝身侧不远处的六麻子招了招手,先后快步走下城墙。
边走边吩咐道:“速去准备!只带一支十人小队,轻装快马,我们返回西楚。”
六麻子应声离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
一行十二人从北域关后城门绝尘而去,在李宣的特别授意下,并无人前来送别。
而皇甫萱彻底控制大梁朝廷之后,此去千里,并不怕有什么风险。
火器营仍留在北域关中,帮助莫离清剿一些残余的蛮夷军散兵。
途中。
与李宣并驾齐驱的六麻子,开口问道:“少帅,我们是直去益州,还是先去一趟梁京?马叔他们还在那边,要不要带上他们?”
李宣回了一句:“去梁京见见皇甫萱,然后直去益州,返回楚京。”
“楚京?那崔玉阳和二十万皇城军呢?他们若不回去,单凭我们何以收复平洲?”
“大军不可随我们一同返回,蔡坤已经将我们战败的消息传回西楚。若此时大军折返,岂非露馅?那人若知道皇城军还在,必会设法针对,届时便会给我们带来更多麻烦。”
“这倒也是,但大军不回去,我们怎么收拾那人?”
“呵呵,对付那人无需兵多,有留在楚京的两万长风卫就够了。知道什么叫围魏救赵,杀敌擒首吗?”
“少帅想直取京都,直接拿下那人。斩了敌首,那些依附的各地守军便会自行溃散?”
“没错!本王让蔡坤传出假消息,并制造我已身亡的消息,就是要那人放松警惕,将所有力量都用来围攻平洲,而忽略京都的防守。但他万难想到...我们非但死而复生,而且还可以不启用大军的情况,直接将他擒住,粉碎他的夺位计划。京都现在必然空虚,我们回去可以启用长风卫来一个奇袭!”
听此。
六麻子眉头一皱,微妙道:“属下自知少帅心中已有全盘计划,但...听你说了这么多次,那人究竟是谁?当年到底是谁设计杀了大帅和我虎威军数万将士?”
李宣瞟了他一眼,“这还看不出来吗?叶苏家倒台,长风街周家事件,霍纲失了兵权,围猎场动乱,假密盒失窃,柳家惨遭贬黜...等等事件背后,受益最大的人是谁?”
“围猎场那会儿,赵太子作为“最后幸存者”缺席盛会,与一位朝中重臣躲入密室。随后,便再也没出现过。那位重臣是谁?”
“坂田龟一和那位盗走假密盒的神秘人,能自由出入皇宫大内,是谁给了他们这个便利?能掌控宫中禁卫的,又有几人?令赵彻做梦都不会怀疑的人,又会是谁?”
他一连反问了六麻子无数问题,只要六麻子不是愚笨,却也不难猜到是谁。
顿了顿。
六麻子惊愕道:“居然是他?这...也让人意外了,说起来...以他当年的权势,确实有能力伙同刘思龙制造虎威军事件。但属下想不通的一点是,他本可直接从赵彻手中抢过皇权,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屠杀我虎威军?”
李宣道:“这就是其中的关键,此前我一直都未曾怀疑过他,也是因为想不通他当年为何不直接夺位,反而是去父帅。直到皇甫萱告诉我...皇甫英雄为何不愿将皇位传给皇甫俊后,我才明白了一切。”
“是什么?”
“非我族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