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后堂坐下以后,何歆捡起桌子上的账本翻了翻,随后暗骂了一句。
方才她出去的急,没给盘的账做记号,现在可好了,满脑袋都是“五两银子”,根本忘了之前算出的数是多少。
无奈之下,她只能从刚才做记号那里开始重新算。
乐亭营女财神这个名号说起来好听,但做起来,可就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不仅要盘账、审批各司的预算申请,此外还有各个生意上的章程等她拿主意。
除了现有的酒、香水、粮食等生意以外,韩林还要建厂,目前第一批已经确定下来的就有生丝厂、骨瓷厂这俩是用于外贸的,此外还有钢铁厂,以及民军两器的司局,这些都是用于军事的。
这都是明年要主要做的事,而且无论什么厂,建立厂房和厂内雇员的俸银都需要大量的银子,短时间内难以回本,虽然现在账目上有一些钱,但对于这几个吃钱的怪兽来说,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让何歆头疼不已,之前吕蒙子在的时候还能有个人商量,但现在吕蒙子正在江南一地查探,估计得年后才能回来。
虽然衙署给她配备了不少人,但很多事不能假以他人之手,这让何歆看起来甚至比韩林都忙。
好不容易将这个账目盘完,何歆又拿起了一个账目,刚打开就皱起了眉头,随后又向后翻了翻,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向门外叫了一个人进来,指着账本问道:“黛云,怎地多了个过节费的名目,这每人一两五的,下个月就要多三千两银子的支出。”
被她叫进来的这个女子叫方黛云,就是郑掌柜的那个小妾,统计本来缺人手,方黛云在郑掌柜那里耳濡目染地也会一些,郭骡儿求了何歆几次,这才将她安插了进来,当成何歆的助手。
方黛云今年才不过二十,但性格十分胆小内向,与何歆是个截然不同的风格,听见何歆问话,嘴里支吾了半天才道:“是大人公事房那里发来的,说是马上要过年了,今年受了灾,大人的意思是给个人着补一下,让大家过一个好年。”
何歆一扶额头:“好人都叫他当了,真是将银子不当银子!”
方黛云嗫喏了两下,嘴里道:“这产业都是大人的,他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何歆将账本放下来,看了方黛云一眼,笑道:“妹妹可真是为人着想,怪不得招人稀罕。”
接着她又故意挤眉弄眼地冲方黛云道:“老郑什么时候给你休书,郭司长可是等的花儿都谢了。”
前一句话方黛云还不解其意,后半句方黛云听懂了以后,脸肉眼可见地就红了起来,垂着头低声道:“姐姐莫要拿我打趣,我和郭司长是清白的,没有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这要传扬出去,我可就没脸活了。”
何歆本来只是想逗逗她,但看到方黛云几乎就要哭出来吓了一跳,赶忙安抚道:“嗨,我就开个玩笑,你瞧瞧你,咋就要哭咧?”
说着,何歆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要是真有那个心,也不是没有办法。”
方黛云身子轻微的一震,仍不说话。
不过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已经被何歆收入眼底,看了看洞开的房门,何歆轻声道:“去把房门关上。”
方黛云刚要转身,但又停了下来,犹豫了半天,还是依言去将房门关上了。
见到方黛云这个举动,何歆的心中了然,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将其按在凳子上坐下:“我听说,老郑待你不那么好是也不是?”
方黛云被这一句话戳中了心窝子,猛然间就哭了起来:“他当年在觉华岛当大人家的掌柜,我家也是做海上的生意,后来由于本钱不足就去寻他借,哪成想被他下了套,他其实是海盗的耳目……”
何歆耐心的听着,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郑掌柜原本个老海盗,依附在已经被韩林剿灭了的海阎王手下,等方黛云家里的船出了海,便被劫走,由此血本无归。
郑掌柜连番逼迫,她父母不得已,这才用七十两的银子的价格,将她许给了郑掌柜为了妾室,可那七十两一文没给,因为都冲了债。
后来觉华岛被鞑子劫掠,她当时怀有身孕,被郑掌柜安排出去躲避,但父母却没逃过那一劫,全都死了。
何歆听了也有些愤愤不平:“这般腌臜的手段,郑掌柜两女也是惨死,说起来都是报应。”
方黛云垂泪道:“咱们做女人的,有几个能像姐姐一样自个儿说了算呢?”
一时间方黛云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开始不住地往外倒苦水,郑掌柜只是想要个传宗接代的,日常根本就不拿正眼儿瞧她,而那个老妻也看她是各种不顺眼,虽不至于打,但做错事后一顿斥骂是免不了的。
都说母凭子贵,可方黛云在给郑掌柜生了一子以后,不仅没有富贵,反而生活急转直下,就仿佛已经完成了任务的工具一般,被人遗弃。
想了想,何歆开口道:“你和郭大人真个没什么事?”
方黛云的脸色又开始红了起来,点了点头:“天地明鉴,姐姐,我虽然不济,但恪守妇道、保全贞洁,妹妹是万不敢不做的。”
何歆拉着长音“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算了。”
方黛云咬起了嘴唇。
何歆似笑非笑地道:“郭司长对你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是不愿,一个是奴家是有夫之妇,另一个是奴家残花半柳之身……”
方黛云的声音细若蚊蝇。
何歆站了起来背对着方黛云:“以郭司长如今在乐亭营的地位和权势,什么样的女人都是能够找得到的,虽然郭司长对属意于你,但这正妻之位,你就别想了,从一人妾到另一人妾,你可愿意?”
在何歆的引导下,方黛云终于打破了心中的犹豫,跪下来道:“姐姐,我愿意,如今在郑家说是苦海也不为过,郭司长若是肯纳,奴家也愿意!”
见何歆点了点头,方黛云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喜色与羞涩:“不知姐姐要怎么办?”
何歆嫣然一笑:“无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