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姜泽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似是做错了什么事,整个人十分沮丧,而那个看不清脸的姑娘,轻声安慰着他,说要和他一起回南疆。
他很是开心,还没来得及有回应,下一刻,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略有些尖锐的笛音,瞬间将梦见驱散,而他重又陷入一片虚无中。
窗外天色将亮未亮。
阮蝶握紧手中的笛子,看着姜泽睡梦中如同木偶一般的神色,又将方才的曲子吹了几遍。
她到底是不放心的。
姜泽非要去向姜令芷请罪,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那个姜令芷认得蓝卿。
万一那姜令芷趁机跟姜泽说起蓝卿,刺激得让姜泽想起点什么,那可就不妙了。
阮蝶一连吹了好几遍笛子,见姜泽越睡越沉,她才扯了扯唇角,放下心来。
她伸手摸了摸姜泽的脸,“乖乖听我的话,我等着做你的将军夫人呢。”
翌日。
姜泽醒来时,整个人尤为混沌,就好像是丢魂了一般,时不时的有些呆滞。
甚至用早膳时,他半天没动筷子,阮蝶提醒他吃饭,他愣愣地说,“要等爹和二弟一起。”
阮蝶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一把扔了筷子,“他们根本就不在府里!吃你的吧!”
真是的,这姜家再怎么说也是上京的高门大户,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
自己这个未来儿媳妇都上门了,那姜相爷却连面都不肯露一下!
简直欺负人!
姜泽哦了一声,当真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拿起筷子开始认真吃。
阮蝶这才满意,“你不是要去武成王府找你妹妹吗?早些去吧!”
姜泽点点头,便又放下筷子,呆呆地起身朝外走。
阮蝶忍不住一阵气滞:“......”
怎的就这么呆了?
转念又一想,这样也好,听话,对她总是有利的。
......
武成王府。
一家人正热热闹闹地用早膳。
姜令芷一早就吩咐了管家姜泽要来的事情,管家也跟门房交代过,等姜大将军来了,直接迎进花厅便是。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姜泽竟然赤裸着上身,背着荆条,出现在武成王府门口,然后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门房惊住了,老天爷,这可如何使得?!
遂立刻兵分两路,一人去后院通传,剩下的上前去阻止,想把姜泽先迎进府。
可无论他们说什么,姜泽就仿佛木偶一样,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也幸好王府地处僻静,左邻右舍都是人精,一见这情形,赶紧关起大门来,不敢多看这热闹。
姜令芷听完门房的话,也是忍不住眼前一黑,姜泽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有时真的很怀疑,姜泽是不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
就算他再心怀愧疚,也不必来这一出吧?
论亲情辈分,他是长兄,她是小妹,哪有长兄跪小妹的道理?这岂不是让世人戳着她脊梁骨唾骂?
论道理,不过是女子为着买首饰起了龃龉,哪里就犯得着负荆请罪这么大阵仗?
最要紧的是,姜泽他是定南大将军,萧景弋是武成王,二人朝堂相见也不过是拱手礼而已。
他堂堂大将军如今跪在武成王府门口,岂不是献武成王府于不忠不义的地步!
姜泽他到底怎么了?
先前还只是记忆错乱不记得蓝卿了,现在竟是直接犯蠢,行事也不考虑后果了?
姜川已经沉了脸色,“我去看看。”
他是做父亲的,唯有他受得起姜泽这一跪。
......
晌午的太阳还不算晒。
姜泽就那么面无表情直愣愣地跪着,任凭身旁的门房和侍卫怎么劝,都一动不动。
姜川迈过门槛,一直走到姜泽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几乎是咬紧牙关才忍住了想扇他一巴掌的念头。
他冷声道,“予润,你到底要做什么?”
姜泽还是呆呆的,唤了一声爹,又认真道,“我来给令芷请罪。”
他甚至已经忘了,昨日还计划着,要详细地问一问姜令芷,蓝卿到底是谁。
姜川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先起来说话。”
姜泽目光直直地望着武成王府的大门,“可是令芷还没原谅我呢。”
姜川眯了眯眼,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武成王府门前这一跪,意味着什么?”
姜泽愣了愣神,又诚恳道,“负荆请罪,希望令芷不要再生气了。”
姜川:“......”
就这几句话,姜川已经瞧出了不对劲来,姜泽只是执拗了些,可行事从未这般荒诞无稽。
顿了顿,他放缓了声音,“你不知道,令芷如今有了身孕,你这样会吓到她的。跟爹进去,你有话,跟她好好说。”
姜泽反应了片刻,混沌的眼神中缓缓浮现出一抹惊喜而又无措的神色,“那,那......那我是不是要当舅舅了?”
可旋即,又失落地垂下脑袋,“她的孩子,有姜浔一个舅舅就够了。”
姜川看着儿子变成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有些难受。
他抓着姜泽的胳膊,要让他起来,“进去说话吧,令芷还在等你呢。”
姜泽总算是乖乖地站起身来,跟在姜川身后,进了武成王府的大门。
姜川叹了口气,伸手将姜泽背后背着的荆条一根一根丢掉,又接过管家手中的外衣,给他披上。
就像牵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拉着他到了花厅。
姜浔原本想刺姜泽两句的,但是见他一脸呆滞,而父亲神色沉重,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爹......大哥这是怎么了?”
姜泽完全意识不到有什么问题,只说道,“我无事啊。”
姜浔:“......”
姜令芷和萧景弋对视一眼,也不由的蹙起眉心,姜泽今日......太不对劲了。
姜川只是叹了口气,朝着牧大夫一拱手,“有劳牧大夫。”
姜泽不解:“我无事啊,为什么要看大夫?”
姜川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话。”
姜泽便点点头,任由牧大夫摸上了他的手腕。
自打姜令芷和萧景弋搬到武成王府后,牧大夫和鹿茸也跟着搬了过来。
牧大夫如今仍旧每日在研究着古医书,只盼着能找出个什么法子,好解了佑宁帝的蛊毒,让药王谷躲过这一劫。
看得多了,对蛊虫的了解也不少。
故而他一摸上姜泽的脉象,立刻便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看错,他又摸了摸姜泽另一只胳膊。
他脸色凝重,又取了银针刺入姜泽的头上穴位,一番轻拢慢捻,最终看着泛着紫光的银针,脸色十分难看,“是傀儡蚀魂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