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态，活似女帝陛下端坐金銮殿，御口一张，“容爱卿，朕要这样，朕要那样。不管你怎么做，朕就要你办成了。”
容棠吸气，全都住校，也不是不能办到，百十来个女学生，三餐一宿都由太学院负责，每个月也不过多费几十两伙食钱。
凤轻轻的脸拉长了百分之三十，“不行。”
昭翎道：“怎么不行？校园很大，空屋子很多，不是有好几排宿舍吗？”
“这里是学院，不是善堂，一旦开了先例，全大越的孤儿弃婴就都会集中到这里来，太学院就失去了高等学府地位，沦为收容所。”
昭翎忽闪着大眼睛，“可是孤儿弃婴也要管啊！”
凤轻轻脑筋突突的。
“公主，那是两码事，要建育儿院或者孤寡收容所，另外起址。太学院是仅次于国子监的高等学府，一旦变成难民收容所，就跌落神坛，日后从这里结业的学子就是个笑话。太学院要在最初招生就给人一种高不可攀，很难进来的尊贵感，而不是这样……”
逼着村里人把家里半个劳动力忍痛送过来，管吃管住。
所有的目光看向容棠。
容棠抚额。
都有道理。
太学院是给穷苦底层人改变命运的机会，但也不能让外界以为太学院学子都很廉价，是随便扒拉进来的。
“凤督学说的对，太学院不能太廉价。”
昭翎道：“可是一时之间，也没有几个高门贵女愿意来学校习啊！”
她所料不错的话，容棠建立太学院，本就是为贫苦底层人准备的进阶天梯。都让高门贵女占了名额，那也失去了意义。
“先让我想一想。甜甜呢？”
巧巧道：“我带伯爷去找甜夫人。”
她也听懂了，公主嫌学生们一天只上半天课浪费时间，凤督学不想把学院变成难民收容所，而伯爷很为难。
路上，她小声的说，“伯爷，村里姐妹们在家也是要干活的，通常一天也是上不到半天课。不过这里离家太远了，来回都浪费在路上，确实可惜。要不然城西村子里的女学生都回村里去吧，反正村里也有学堂。”
“就只女学生回去，男学生不用回去吗？”
巧巧略有迟疑，“男孩子能做些力气活，听说工科坊很多穷人家的孩子都是半工读，可惜那些活计女孩子做不来。”
工科坊和其他学科不同，不培养科举生，专门教孩子各种手工业技术，三年后出师，就能出去做工挣钱。
新招收的一批，有些孩子想读书科举，就采用半工读策略，做半天工，上半天课，食宿相抵。
而女校区这边 ，没有合适女孩子们做的活计。
容棠背着手，已经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性。
唐甜甜正和司马家最小的三个小郎君加紧时间制作沙盘，用以启蒙练字或者小数字运算都行，就是粗笨了些，也没有高等学府该有的尊贵气象。
其实这时代，大部分私塾也是如此操作，小蒙童都是用沙盘练习书写新字，等练会了，再写在纸上教给先生批阅。
见他来，唐甜甜不好意思的洗干净手上的沙粒。
“阿棠，你来了。”
容棠顺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给她擦手，“这些粗活都让男人干，看手指头都长倒刺了。十一，去喊六郎七郎。”
唐甜甜很是暖心，容棠就是这一点，从不吝啬当着外人面展示小夫妻亲近，他们不说，外界绝想不到没圆房。
“我只装细沙，力气活都让表弟们干了。”
容棠拿起一个沙盘看，足有半个书桌的面积，用小树枝划拉，也写不了几个字。
“还是太粗笨了，不如纸笔方便。我在想，既然想让太学院成为仅次于国子监的最高学府，那就得让学生们都使用纸笔。”
就连昭翎都倒吸一口冷气，“别，棠表弟，我没那么着急，太学院恐怕供养不起。”
“别紧张，我也知道不容易达成，全都买的话，花费确实太大了。”
容棠的理想，任何赔钱的买卖都不长久，太学院无论如何要实现盈亏自循环。
男孩子可以半工读，女孩子就不可以吗？
“甜甜，我给你的那八间铺子，连带一个造纸作坊，你可能没注意过。”
唐甜甜自嫁给他，一天也没打理过铺子，自然不知道和高至远合作了一个造纸作坊。
“走，我带你去看看，就在北郊外。”
快马半个时辰，几人到了北郊外造纸作坊。
最开始，这个作坊是为了养活高至远手下一些人手，靠着吃纸牌红利，这些人也过得富裕了，修了屋子，圈了大院墙。
进了院子，就见五六个村民忙活做些粗浅的，没有技术秘密含量的活，核心的人手已经退到作坊里面抄纸。
他们做的最多的还有硬纸板，两面贴白，印花，切纸牌。
高至远刚好在这里，见他们过来，扬声招呼，“伯爷到来，有何指示？”
“老高，有个大买卖你干不干？”
高至远黄牙龇出来，“干。你就说干什么吧，绑票，刺杀，劫囚……”
回身打招呼，“来活了，集合。”
抄纸帘的几人眼神一亮，迅速靠拢。
容棠“……”
“让你们干正经事，不是打家劫舍。”
萎了，转回去干活。
高至远眨眼，“干什么正经事？”
“造纸作坊开大一点，我要造纸，书写纸。”
高至远拿起一旁用以蒙皮的白纸，“这个？”
“是。”
高至远回答很干脆，“不会。”
“你……和你造硬纸板差不多的流程，就是抄纸抄薄一点，颜色漂白，写字不洇墨水，最主要的是价格要便宜。”
“便宜不了，太麻烦，原料也少。”
容棠见他眼神闪烁，那之前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就不像真话。
“我提供原料，给你一成净利。”
“一半。”
“三成。”
“成交。”
容棠感觉掉进了一个坑，果不其然，高至远进到里面，笑眯眯拿了一摞纸给他看，“没事的时候，我也琢磨，那些文房四宝卖的死贵，咱这牌面两层白纸要是能自己做出来，得省多少。这不是，成果就是这样。”
高至远试验做的纸张还是有点厚度，但比牌面薄了许多，只是用于书本，还不是特别好。
“这远近山林子，楮树，桑树，各种能做纸的树皮都快被扒光了，我实在不知道你上哪找大量原材料去。”
“不能吧？除了树皮，还有竹浆，木浆，草浆，破棉布，各种麻，烂渔网……”
“你听谁说的？”
容棠梗住，半晌道：“我忘了，反正听说过，我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把最便宜的纸给我造出来。”
凤轻轻有趣的看着两人，原来，她的八号手下是这么和容棠相处的。
而外面，唐甜甜看着剥树皮的人出神，如果在太学院旁边开一个造纸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