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掌柜躬身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和一言难尽的糊味儿扑面而来。“大人,咱们到了。”
张经纬站在十二层的回廊上,抬头望向黑漆漆的楼梯尽头:“这是第十二层,楼上是做甚的?”
“那是主人奉养仙长的丹房。”沈掌柜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张经纬挑眉问道:“仙长?老爷子还修道?”
“正是。”沈掌柜面露得色,“我家主人是淮南人士,曾经在集庆拜入道门。”
张经纬指尖在栏杆上轻叩,说道:“前朝的旧都,现在应该称‘蒋州’。”他语气平淡,却让沈掌柜脸色微变。
沈掌柜干笑两声,额角渗出细汗,“大人如此精通地志。想必太尊对大人的教导颇为严苛。”
“还好还好。”张经纬摆摆手,心里暗骂。谁让他这倒霉蛋穿越到一个没有手机的世界,他除了看书打发时间还能干啥?还好这个操蛋的世界用的是简体字,不然他一个大学生也会变文盲。
钱明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少爷,您看那儿。”
只见十楼以上的空间骤然变窄,这十二楼只有一个走廊和一间房。
走廊上挤满了人。四五个男子瘫坐在台阶转角处,双眼空洞无神,嘴角还挂着可疑的白沫。他们手臂上布满爪痕,指甲缝里满是血肉。
更引人注目的是楼梯口摆放的一顶紫檀木舆,轿杠上雕着仙鹤祥云,轿帘用金线绣着八卦图案。张经纬冷笑一声,这下他总算明白那老东西是怎么上来的了。
“沈掌柜,”张经纬突然提高声调,“你家主人修的,该不会是‘服食派’吧?”他故意踩了踩地上散落的土渣,“这些‘仙丹’,莫不是用朱砂、水银炼的?”
沈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突然,一阵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小金子,领贵客进门。”
“喏!”沈掌柜立即躬身应道,那应答的姿态竟带着几分前朝的礼仪风范。
张经纬心头一凛,暗自警惕:这应答之礼分明是前朝旧制,如今新朝早已废除。
“吱呀——”房门缓缓开启,一股刺鼻的糊味扑面而来,熏得张经纬眼前一黑。那气味像是烧焦的药材混着劣质咖啡豆,直冲天灵盖。
“啥味儿啊?”张经纬皱眉后退半步,下意识捂住口鼻。
沈掌柜侧身让开通道:“张大人,主人正在等您,请移步前去。”
“沈掌柜不一起吗?”张经纬狐疑地打量着黑洞洞的房门。
“主人只请了您。”沈掌柜垂首答道,语气不容置疑。
张经纬看向钱明,问道:“我的随从也不能一起进去?”
“不能。”沈掌柜的回答斩钉截铁。
钱明不安地拽住张经纬的衣袖,担忧道:“少爷......”
张经纬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无碍,真出事儿了,我会喊。”随即提高声调:“把我准备的礼物拿来吧。”
钱明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匣子不过巴掌大小,却雕着精细的缠枝纹,入手沉甸甸的。张经纬接过匣子时,指尖在匣底某处隐蔽的凸起上轻轻一按,确认机关无恙。
“请。”沈掌柜做了个手势,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
张经纬深吸一口气,抬脚踏入房门。身后,钱明死死盯着那扇缓缓关闭的雕花木门,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张经纬踏入内室,迎面扑来的气息比刚刚还浓郁,这让他忍不住的捂住了鼻子。
整个房间呈八角形,暗合八卦方位,四壁悬挂着八幅古旧的道家符咒,墨迹已经有些褪色。天花板上绘着星宿图,北斗七星的方位镶嵌着七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青光。
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桌面上散落着几粒深褐色的平豆——那形状、那色泽,分明就是咖啡豆。桌前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披玄色道袍,面容枯槁却双目炯炯有神。他身后立着两名道童,一左一右,皆着青色道袍,面色苍白如纸。旁边站着个身着粉色罗裙的“少女”,正在青玉药臼中捣着药材。
左侧靠窗处设着一个青铜药炉,炉火正旺,上面架着个紫砂药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老者抬手示意:“坐。”他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开口说话。
张经纬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老者坐着的太师椅外,竟再无其他座位。他索性靠在八仙桌边,手指轻敲桌面:“石老爷子,虽说是宴请我,但是我怎么没见一道菜?我可是饿着肚子来的。”
那“少女”生得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可当“她”开口时,却发出粗犷的男声:“无礼!”
张经纬惊恐的看向那“少女”,问道:“你是男的是女的?”
“少女”冷哼一声,继续低头捣药,不再理会。药杵撞击玉臼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老者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张大人意气风发,应该不是为了吃饭才来的吧?”
“您要是不管饭,那这顿算我请。”张经纬突然提高声音,“门外的,上桌酒菜!”
门外的沈掌柜似乎早有准备,会心一笑后转身下楼。不多时,便听到楼下传来杯盘碰撞的声响。
张经纬随手拈起桌上的一粒平豆,在指间轻轻捻动:“石老太爷,您昨晚托庞鹿送来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他抬眼直视老者,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不明白这举措是石相的意思,还是老太爷您自己的意思?”
老者轻笑一声,随即问道:“有区别吗?”
“若是石相的意思,”张经纬将平豆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本奏章尽管弹劾我就好。”他忽然俯身向前,压低声音道:“可若是石老太爷您自己的意思,我倒是很乐意跟您做这笔生意,不过嘛……”
“啪!”那“少女”猛地将药杵砸在玉臼中,粉面含煞:“黄口小儿!当今宰相也得称主人一声叔父,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家主人谈条件?”粗犷的男声配着娇媚的妆容,显得格外诡异。
张经纬夸张地捂住心口:“不是,哥们儿,你别开口,有点惊悚啊。”他转向老者,故作无奈道:“老太爷,您这童子...挺别致啊。”
“哑女,不可造次。”老者轻斥一声,那“少女”立即噤声,只是眼中怒火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