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脸怪头颅倾侧,以其中一角狠狠插入冰面。
「咯吱~」
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随着牛脸怪脖颈的摆动,裂缝蔓延。
如此进行四次。
方方正正的冰砖已然成形。
冰砖的中心,正是那奇怪的图纹。
接着,牛脸怪以蹄沿着裂痕不断砸磨,无数透明的冰晶飞溅,裂痕缝隙不断扩大。
等四面裂缝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牛脸怪猛然跃起然后落下,径直踩踏在冰砖上方。
「咯~」一声厚重碎响,冰砖突然下沉,四周冒出湖水,牛脸怪灵活无比,在冰砖下沉前爬回旁边的冰面。
纯冰,在没有其他力的作用下,该浮于水。
可是刚被牛脸怪斫出来的冰砖还在继续下沉。
越来越多的水涌上来,表面迅速凝成薄薄的的冰晶,隔绝了波纹漾动。
子慕予看在眼里,眉梢一挑。
牛脸怪转向她,女子的声音不冷不热:“冰在深水里才能化。你可要抓紧了,等冰化完了,可就什么都消失了。”
这是让子慕予自己跳进水里找的意思。
在前头,子慕予在谈判上占据主动和优势地位,是因为信息差有利于她。
现在,关于这冰是不是非得在此湖此水里融化,这部分的信息差不利于她。
子慕予回头望了丰俊朗一眼。
丰俊朗焦急上前半步。
这件事他无法替代。
守好后方才是他应该做好的。
现在他安全,子慕予按道理也会安全。
“我等你回来。若一炷香内你还不回来,我立即去杀庄琬瑢!”丰俊朗高声道。
牛脸怪身子没动,只一双眼睛转动过去,觑觑丰俊朗,又转回来,觑觑子慕予。
“请吧。”女子的声音带着冷漠的笑意。
子慕予来到仅有薄冰覆盖的冰窟前。
“「君阳」。”她轻唤一声。
君阳以冰镩之状挑开了薄薄的冰晶,然后变成了一把没有太多雕饰的长剑。
一剑一人先后跳落水中。
牛脸怪见「君阳」竟能千变万化,灵性十足,大感诧异。
“老大,咱们为什么要欺骗她?咱们试了无数次,这锁忆阵没法解啊,那些冰根本化不了。”最初说话的男性不解地低声问。
“对啊,这些冰缝,咱们可是斫了四百年呢。”又一个男性道。
“这妮子怪得很,看着不人不仙不神。咱们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她到底是不是「神皇帝姬」……”女子沉吟片刻,“且看看。”
……
刺骨的冰水灌入鼻腔,眼前有冰晶森林在浮散,明明上方只有一个小小冰窟,可是这片水域却似灿烂星河。
子慕予很快便寻到冰砖下沉的踪迹。
她双手抓在「君阳」剑柄上,「君阳」剑尖朝前,带着她飞速朝冰砖靠近。
冰砖看起来却没有任何融化的痕迹。
是位置还不够深,还是牛脸怪撒了谎?
她看了一眼依稀有光泄下的冰窟口,扶着冰砖没有立即浮上去,而是拍了拍「君阳」。
「君阳」立即调转方向,迅速朝冰窟方向游去。
不一会儿,一根长长的管子垂落至子慕予身边。
子慕予抓着含在嘴里,以此协助唤气,才跟着冰砖一起继续往水底沉落。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着底。
冰砖依旧没有融化的迹象。
子慕予没时间为自己被骗而愤怒。
她趴在冰砖旁,以手作刃、作掌、作锤,不断地劈、拍、敲、砸,冰砖丝毫无损。
子慕予想起先前牛脸怪的话。
解除「风雪谷」阵法要用神皇血脉的血。
他们夺舍重生也要用神皇血脉的血。
难道破此砖还是要用神皇血脉的血?
当遭遇困难,在没有想到具体而确切的解决办法的时候,子慕予总是习惯多试几步,就算有些尝试在逻辑上看起来完全不合理,但也比什么也不做强。
水动,水活。
人动,人活。
她其实对谢婉如颇有好感。
并非仅为谢婉如的勇气,而是谢婉如说的一句话与她的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有双脚自由,走起来,人才是活的。
理念落到实践上,比如此刻,她几乎毫不犹豫便划破自己的手掌,然后拍在冰砖上。
冰砖出现了裂缝。
子慕予的血沿着裂缝,不断渗透,像毛细血管网,往深处蔓延。
冰砖在水中炸裂。
在刹那略显浑浊的粉色水体里,那道图纹静静悬浮着,就在子慕予不远处。
子慕予看向自己还在不停往外渗血伤口,略略出神。
仅片刻,她收起心底的困惑,果断将手探向那图纹。
一道亮光从子慕予指间射出,瞬间变成千万道光纹离散,映得湖域一片光明。
第一次在龙泉县悬崖边,可能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可能那日的光太盛,当时的细节子慕予看得不甚清楚。
这一次,图纹在子慕予眼皮子底下苏醒,正方形的线条化成光丝如活物般游动,闪烁着冲进子慕予的眼睛。
整片水域刹时化作流光幻境。
……
水底迸发的亮光惊动了正在研究「君阳」新面目的牛脸怪。
老鼠眼又被肌肉拉扯到极限,黑暗的瞳孔吞噬不掉这些刺目的光明。
女子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她真解了锁忆阵?!”
“这女娃既会「道德踪」又能解锁忆阵,她肯定是神皇帝姬!否则这些很难解释!”最初的男性迫不及待出声。
“我赞同!死丫头说话一套套的,绕得人脑袋疼,不跟那林予安一模一样么!”又有一个男性出声。
“一步算十步,这样的心机和城府,不就是庄穹第二吗?”另外一个人道。
七嘴八舌,最后根本分不清是谁在讲话。
慢慢地,他们发现女子一直没有说话,便收了声,有人小声地问:“老大,你觉得呢?”
老鼠眼游移不定,像迷失在雾中的萤火,时而凝聚时而涣散,泄露了内心的天人交战。
“我看不透。”女子略有些气短声微。
“难道真是咱们待在这鬼地方太久了,眼神变差了?”最初的男性道。
马尾巴猛地一甩,打在牛腿上。
没有「哎呦」声,只有不悦的嘀咕:“你抽我作甚?”
“不管她是不是,她既能解锁记阵,便能破方寸天大阵。这个人,决不能让她跑了。”这道男声却是从没开口过的,平稳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