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脸怪耷拉的兔子耳朵立即竖起,坚挺地抖了抖:“你说你是啥?”
声音高尖,听起来像是因为极度意外才破了音。
丰俊朗望向子慕予,讶然之色刚升起就被他迅速压下,低下头,眼睛稍转。
片刻,他把「长天」朝下一握,拱手向子慕予恭敬而高调地行礼:“吾主是庄穹和林予安之女,庄琬瑢。我们能进得这里,就是因为吾主身上流淌着神皇的血!”丰俊朗每一个字都咬得铿锵有力,眼神睥睨,“尔还不跪?!”
牛脸怪物惊疑不定往后退了几步,前蹄在屈与不屈间犹豫。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老鼠眼轻轻转动,眼神较先前大有不同,有股狡慧的笑意。
“蠢材,他们指不定在诓你呢?”同一个牛头嘴里,竟发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也觉得是呢。”马尾甩了甩,又一道陌生男性的声音响起。
“就是呢。”
“就是呢。”
更多不一样的声音出现,听起来都是男性。
丰俊朗面色尽褪。
子慕予心中大骇。
这怪物并不是躯体拼拼接接那么简单!
刚才牛脸怪说「终于有人来与我们作伴了」,她原以为是口误,竟是这个意思!
她与丰俊朗正在面对的,是十个人!
最终牛脸怪没有跪下。
子慕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怪物身上每一块不同之地似乎都有了神情,有了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你说你是帝姬,可有凭据?”这是刚才那道唯一的女声,牛脸怪眼珠子幽冷一闪,“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
子慕予心内惊涛骇浪但是眸色平静,脊背直挺如刀削,视线沉如山岳:“吾就站在这里,还要什么凭据?”
牛脸怪斜眼觑着子慕予,阴阴冷冷的像条毒蛇:“庄穹的女儿是神胎,你看着不是啊。让我们怎么相信?”
子慕予摇摇头,三分被误解的无奈和四分真诚的宽容:“你们被关在这片冰天雪地里四百余年,眼神变得不好了,可以理解。”
她的目光有两分稳定三分坦荡还有五分上位者的威严:“不过你们眼神再不好,总认得「道德踪」吧?”
牛脸怪物下巴一抖,这次开口的是最开始那道熟悉的声音:“「道德踪」?这我们当然识得。当初庄穹在先神洲之所以能一呼百应,我们誓死追随,就是因为庄穹能修炼「道德踪」!「道德踪」代表天命所在!”
子慕予嘴角牵动一下,弧度转瞬即逝:“如此,甚好。”
她蓦地抬手在「君阳」上一划,旋身甩出一串温热的血珠。
血珠成线,瞬间围住了牛脸怪。
红色的血珠渐渐变成无穷无尽的黑。
“夺运?”牛脸怪神色遽变,它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在抖动。
“眼光不错。”浅笑的子慕予忽然眸色一利,低喝,“运去英雄也枉然,夺!”手指猛然指向牛脸怪额头。
黑色的珠子应咒语而变成缕缕丝线,冲向牛脸怪额间!
子慕予唇角下抿。
「夺运」若能成功,她与丰俊朗就无须忌惮这怪物。
「夺运」若不成功,那不仅能以此混淆自己的身份,还可以侧面验证这怪物是不是阴兵。
大一说过,「道德踪」对阴兵无用。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刚才深思熟虑出来的,并非无的放矢。
现在是二对十,形势不妙。
牛脸怪两只眼睛里满是惊恐。
子慕予小心地盯着,眉头慢慢蹙起。
因为她看见牛脸怪眼中的惊恐倏地就不见了,还多了些笑意。
“是「道德踪」没错。看来你还真是庄穹的种。”女人语调轻柔却带着刺骨的阴郁,“咱们该向我们的神皇帝姬殿下行礼。”
牛脸怪稍稍低头,屈膝半跪。
子慕予心头的弦绷得更紧了。
因为她感受不到对方的恭敬之意。
她不敢贸然撕破脸去试探「夺运」对牛脸怪有没有影响。
她在揣测衡量这个牛脸怪与庄穹的关系,感觉有些微妙。
牛脸怪既说自己是被困在这里四百余年,那就不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愿,或许会因此对庄穹心生怨恨也未可知。
她诓称为「神皇帝姬」,可能带来些意外的收获和生机,也可能给她和丰俊朗惹来灭顶之灾,需得万分小心!
“免礼吧。我今日来这里,是父神临终留书所托,让我取出里面的东西。”子慕予语气恢复如常,不再端着「神皇帝姬」的架子,指向冰面。
“哦?那你一定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了?”女人的话里暗藏锋芒。
她还在试探!
子慕予唇角微扬,不紧不慢地道:“那是自然。我对过去的事情,本没什么兴趣。否则也不会在父神死了那么久才来这里。只是刚好路过,起了点好奇之心而已。”
牛脸怪眼眶里的肌肉微微收缩,将两颗黑幽幽的眼珠拉扯得紧紧的,这次说话的是刚开始的男性:“她果真知道诶。”
短暂的沉默。
子慕予极有耐心,让自己的神色尽量从容,淡定。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女子突然声音一转。
子慕予微愣。
她竟从这句话里听出女子一些含恨的悲切来。
稍动念一想,子慕予便知道女子口中的「他」不会是旁人,定是庄穹。
她心思百转:“父神薨逝的时候我刚出生,大家都说是公孙日月杀了他。”
“公孙日月?”老鼠的眼睛里尽是对荒唐的揶揄,“庄穹养的狗都比他有能耐,他拿什么杀他?!”
“内情我不清楚。”子慕予道。
“你不清楚?”女人语气尖酸又愤怒,老鼠眼满盛的像极了继母对前任孩子的挑剔和不满,“你不会还让公孙日月活着吧?”
“他藏起来了。”子慕予面不改色。
“公孙一族诶,怪会狡兔三窟的,本就不好杀。”是最开始的那个男性。
“日月这厮,以前看着木木讷讷,竟敢对庄穹动手,是条汉子哦!”这是另外一个男性。
“真真人不可貌相……”
一伙怪物竟议论得热火朝天。
“你们闭嘴!”女声一出,所有男性噤声。
牛脸怪俯身逼近子慕予,死死攫住子慕予的目光,循循善诱:“你带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帮你杀了公孙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