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年的五月,肖老头的生意每况日下,今年售卖酒水的生意虽然老人还有些放不下心,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再奔波一趟了。
好在祝卿安最后跟着肖家的几个小辈一起去了冯翊的酒肆,这让老人好歹松了口气。
这位东家办事稳重有分寸,他将东西交给对方还是放心的。
祝卿安在看着工人们将今年的第一批酒水送入酒肆的仓库,并点完了这次的账目之后,就将这里的事情交给了那个肖家的小辈。
他自己则是沿着街道汇入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五月的太阳虽然炙热,但是街道上依然繁忙,甚至比凉爽的秋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毕竟是周围无数村庄和城镇实际上的心脏,人们在这里总可以找到许多在小地方找不到的机会,就连干苦力都比在村里面于地里面刨食要赚的多一些。
祝卿安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了几声先生,就在祝卿安略显疑惑的转头时,就看到了一个打着赤膊的少年。
那少年仅穿着一件墨色的短裤,他的脖子上挂着边缘处已经开线了的汗巾,身上则是被一块块被锻打的变得坚硬的肌肉。
汗珠随着少年的移动顺着他的膀子落下,随后或是汇入那布腰带上,或是洒在了地上。
祝卿安向着少年的后面望去,那里是一辆正在被脚夫推着缓缓移动的大车,大车上堆着几乎要和周围二楼一样高的货物,看起来就异常的沉重。
这少年看着面生,祝卿安思索了片刻之后终于想到了对方的身份,是那个他在冬日里送回家去的少年。
“我之前去先生代笔的书店找过先生,但是没有找到先生,先生最近还去那里代笔吗?”
少年似乎是生怕祝卿安离开,语速极快的叙述道。
“明天大概会在那里。”
祝卿安顿了顿,他之前一直在肖家庄看着酒液的酿制,随着功夫下到了,他现在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一些诀窍。
说来有些无奈,他这边已经快要入门了,那边他用来测量温度的器具到现在依然没有做出来。
不过祝卿安此刻倒是想开了,就当是钻研奇技淫巧了,毕竟他来酿酒本质上也是为了香火法宝,既然如此多尝试一些总没有错。
祝卿安本能的感觉,一个可以测量温度的器具,或许要比酿酒更加具有称为香火法宝的潜力。
至少有了这东西,酒液酿制时原本那些单纯凭借老师傅手感的方法,就可以量化为更加直观的长度了。
之前那个配合祝卿安发现酒液可以在高温时变多的肖家青年,原本还很兴奋,但是在他发现这现象似乎无法量产美酒之后,也就渐渐对这些东西没了兴趣。
此刻只有祝卿安在观察着这些奇技淫巧,祝卿安此刻找到了一个可能比琉璃盏更加方便的东西,那就是直接用长筒状的陶罐。
虽然将陶罐烧制成两指宽依然属于一个技术活,但是至少要比烧制琉璃要容易多了,老练的匠人甚至可以将瓶颈给做成螺旋状的。
祝卿安发现自己之前似乎是陷入了思维定势之中,执拗的想要从侧面看到里面的液面高度。
但是实际上若是只做定性的分析,利用陶罐就可以做到了,祝卿安此刻已经测试过水,酒,老酒和山泉水了。
少年发现,在同样的火焰之下,新酒比老酒上升的多,老酒比水上升的多,水则几乎没有观测到上升,那山泉水更是直接下降了,祝卿安猜测是有一部分和烧酒时一样在开口处跑了。
祝卿安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将这些发现暂时记录下来。
炎热的街道上,那打着汗巾的少年听见祝卿安的话后瞬间便喜开颜笑。
他告别了祝卿安,转身就想要去大车那边,走之前似乎是还有些不太放心,专门再次转身确定了一下是明天。
祝卿安看着那合着周围老少爷们的号子,将身旁比两个自己都要高的大车推动起来的少年,默默的收回了视线。
“先生,这是棉衣和鞋子的钱。”
祝卿安在书店旁摆好摊子时,就见那少年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在路过书店的时候还得到了那书店老板的点头示意。
少年自怀中掏出来了两捆被用细线捆的结结实实的铜钱。
祝卿安看了一眼,这大概有一千文多一点。
“家里面也还有棉衣,我就将那套棉衣缝补了一下随后当掉了,随后在城内做了些零工,勉强凑够了一两。”
“嗯。”
祝卿安伸手接过了这被对方用细绳小心捆好的铜钱,当铺在收东西和往外卖东西的时候自然不会原价售卖,那样就成慈善了。
像是棉衣这样的硬通货,当铺在中间的抽水会稍微少一点,大概在一成半上下,一买高一成半,一卖低一成半,合起来就是三成。
一两银子是一千钱,它的三成就是三百钱。
对方若是自三月份开春时到这里来,随后做一些力气活,省吃俭用加上遇上此时这城内活最多的时间,三个月也就大概可以攒下来三四百钱左右。
说实话,祝卿安当初并没有想到居然可以将这钱给收回来,这钱就和当初那赈了灾的钱财一样,祝卿安已经默认送出去了。
“这小子做人地道,是个会感恩的好孩子。”
书店的老板趁机为那少年在祝卿安的面前说起了好话,这些日子这少年有时间就来他这里帮他打扫卫生,手脚麻利,若非他的小店实在是有些经营不善,他都有些想要将对方给雇下来了。
“行了,我收下了。”
祝卿安向少年点了点头,随后便见对方长松了一口气,随后向着他和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你会算账吗?”
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少年转身,随后咬住嘴唇摇了摇头,他家里面是农户,虽然有自己的田地,但是地并不算大,无法养活太多的人。
他就连饭都有些吃不饱了,当然不会算账这类的手艺了。
算账的手艺虽然比较于那些一脉相承的手艺来说要更容易学到一些,但是学习的前提是给师傅交足了孝敬。
“之后我在这里摆摊子的时候你可以来,我可以教你点算账的本事,做苦力终究不是一个长久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