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先生,广东送来的报告您也是看过的.......”侯俊铖微笑着看着黄宗炎,似乎是想要考验他一般:“那些鹰格兰人的条件列的很详细,你觉得如何?”
“海外蕃邦之事,我实在是不懂,辅明你若是问我,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来,还是不用考验我了!”黄宗炎哈哈一笑,坦率地说道:“若是硬要我提建议,也只能讲些空话.......外夷未沐王化,不知礼义,一心逐利,与之交际还是得谨慎一些。”
“好比此番那些鹰格兰人送上来的国书,文辞卑贱、自居于蛮夷,一口一个上国天朝,但以常理推断,鹰格兰人虽为蛮夷之邦,即便再怎么仰慕我中华之国,但毕竟是奉其国王命而来,怎可能自轻自贱如斯,以至有辱国格?必然是鹰格兰人找的通译胡乱翻译,将其使团来访变成给上国朝贡,恐怕曲解原意之语也不会少,我们还是得找些懂行的通译,拿那国书原本仔细查验校正,免得到时候闹出什么误会来。”
“哦对了,还有这朝贡一事,我看了报告里附的译本,鹰格兰人这国书摆明了不是写给我们的,估摸着是本来准备送给吴周的,由此可见鹰格兰人对我们红营不甚了解,如此观之,其提出的那些条件也必然是按照原本跟吴周接洽之时所拟定的,相比于认真和我红营协议通商,漫天要价的可能性更大。”
侯俊铖双目微亮,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背着手看着黄宗炎,略带微笑的说道:“鹧鸪先生确实不懂海外蕃邦之事,但鹧鸪先生您是个聪明老练、饱读诗书的人,您的想法......恐怕就可以代表大多数士林人物对海外蕃夷的态度了,我还真想听听您对鹰格兰人的条件是个什么想法!”
“辅明过誉了,我就随口一说,你就随耳一听,做个参考,不必放在心上!”黄宗炎哈哈一笑,理了理思绪,说道:“鹰格兰人的条件,在我看来颇为无礼,甚至是极为过分的,我甚至觉得,他们似乎不是来谈判通商的,而是来故意找茬的。”
“其一,开放广州通商一事,广州本就是海贸通商之城,我们拿下广东之后,在广州相沿旧俗开口通商也是自然,但鹰格兰人却是得寸进尺,不仅要求我们开口通商后只与其进行贸易,而且还要求其船只能自珠江口入我内河航运贸易!”
“海外蕃邦前赴中华贸易,向来来去自由,便是满清开两口通商,亦知开放各国商贸,拒绝红毛番垄断贸易的要求,只对鹰格兰人海禁,鹰格兰人深受其害,不思改变此局,反倒一有机会便学起了红毛番,推波助澜!我红营开口通商,也定然是要八方来财的,只要愿意来通商商贸的,来者不拒,又怎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笼子里呢?”
“还有这内河航运一事,自前明以来海外蕃邦跨海而来通商贸易,便常有搅扰地方、滋扰百姓以至冲突之事,甚至烧杀抢掠也不少,前明以来禁海,仅开放指定口岸通商,也与外夷搅乱海疆地方多有关系,若是放任这些外夷进入内河、深入腹地,必然引起更大的动乱,故而此条绝不可答应!”
“其二,设商馆一事,广州本也有佛郎机人和红毛番商馆,让鹰格兰人再设一商馆也无不可,但鹰格兰人在此条之中要求设立商馆之外,允许其专设一员领事,凡鹰格兰商民皆统归其领事管辖,在咱们这便是犯下烧杀的大罪,也要交由他们处置,不可由我们依红营的法规律条审判处理.......”
“这条简直是包藏祸心!外藩夷人在咱们这里犯了法,咱们却不能依照咱们的律法审理处置,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便是满清那边,搞两口通商之后,走私的外藩夷人越来越多,难免有违法犯纪和冲突之事,满清也是抓进官府按照《大清律》处理,咱们若是答应了他们这一条,岂不是连满清都不如了?”
“其三,让咱们仿照壕境澳,划香港岛为其领地,允其商民永居,先不说壕境澳只是暂租于佛郎机人,并非划土割让,我中华之疆土,寸土皆先辈暴霜露、斩荆棘所得,怎可随意相让?便是满清,也只是以雇佣军的形式让红毛蕃船队在名义上成为满清的水师,才准其停泊舟山,可没有割土让地!”
“而且王梁他们在报告里写的很清楚,这香港岛便处在珠江口出海要道之上,若是划给鹰格兰人,岂不是让他们扼住珠江口的喉咙?广州海贸,便得看他们的脸色!”
“其四,咱们海关关税要与之协商,鹰格兰之进出商货或不上税,或少上税一节,这条亦是可笑,咱们的海关,关税又为何要和外蕃夷人协议商定?便是满清,即便是招募了一些红毛番协助管理海关,但海贸定税也依旧是满清户部定额,咱们难道连满清朝廷都不如?”
“再加上之前鹰格兰人要求垄断广州海贸一事,便更为可笑!他们垄断了广州海贸,又要求减扣甚至免除关税,还要求船只可直入内河贸易,内河卡税同样也要协商,那我们还能征到什么税钱?开海通商之后非但征不到钱,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出的问题都要咱们自己承担,这样亏本的事,傻子才会做!”
“其五,要求咱们允许其蕃僧自由传教,我在江南之时就听说了,西蕃诸国常以蕃僧为谍探,以传教为名刺探机要、搜寻情报,以为前驱,若是任由其自由传教,不说引发地方上的冲突什么的,红营内部安保恐怕都会出现不小的问题。”
“而且宗教这东西,绝不能放任自流,北方现在就在闹白莲教,咱们再允许那些蕃僧自由传教,指不定会闹出个什么乱子来,更何况,我们红营一直在搞反迷信的运动,龙虎山上的张天师都抓来公审了,又怎么能任由蕃僧自由传教呢?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黄宗炎长长吐了口气,有些越说越气的模样,哼了一声:“让我说,这鹰格兰人的条件我们是一条都不能答应,干脆把他们轰出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