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从未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见谢澜之一面的时候,她恨不得飞到男人的身边去。
看不到谢澜之的人,她就无法安下心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阿姝,我们视频吧。”
谢澜之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安抚了秦姝躁动不安的心。
她紧绷的身体都松懈下来,柔声说:“好——”
通话结束,视频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这是华夏去年研发的新功能,官方推动了视频通话,已经在移动互联网中普及。
手机镜头摇晃数下,秦姝很快看到坐在办公椅上的谢澜之,男人只露出上半身,清隽斯文的脸庞瘦了,眼下一片乌青,唇边勾着矜贵笑意弧度。
秦姝眉心紧蹙,心疼地问:“你这几天是不是没休息好?”
脸色苍白的谢澜之,抬手掐了掐鼻梁,嗓音带有一丝疲惫:“连着开了三天的会,总共休息都没有十个小时,你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会议室开会。”
他这是在解释,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接电话。
秦姝心底松了口气,小声抱怨:“再忙你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内阁那么多人,怎么就可着你一个人祸害!”
谢澜之目光温柔地注视秦姝:“忙过这几天就好了。”
手机镜头颤了颤,很快恢复如初。
秦姝发觉了,没当回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澜之,把他挑眉浅笑的宠溺深情模样,深深看在眼底,烙印在心底。
她感觉怎么都看不够谢澜之,思念也如潮水般涌来。
秦姝不知道,视频里的男人,在云圳市区的某栋小楼。
谢澜之所在的房间,被精心布置过,偌大的办公桌前面,是阿木提、谢父,以及站不稳被人搀扶的谢夫人。
他们眼睁睁看着身穿严谨中山服的谢澜之,按在桌上的双手,青筋暴起,手不停地发颤,手机不得不放到一摞书前支着。
谢澜之看似没事人一样,身下的双腿白骨森森,流血不止,脚下是一小片血泊。
“我想去京市找你。”手机里传来秦姝撒娇的声音。
浑身战栗,忍受剧烈疼痛的谢澜之,身形微晃,差点栽倒在桌上。
他呼吸急促几分,努力撑住身体,微微前倾,佯装去拿东西。
谢澜之不敢对上秦姝的眼睛,唇畔含笑,声音矜贵温柔:“看来阿姝是真的想我了。”
语气故作轻松,带着几分调笑打趣。
秦姝没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谢澜之。
她很认真地点头:“想!”
谢澜之眸光轻颤,心跳漏了一拍,坐姿因伤口袭来的疼痛,不由自主地微微蜷缩,刚穿好的衣服后背,被汗水浸透。
他垂眸看了一眼,在无声撒娇的秦姝,轻叹一声:“阿姝,你来了,我也没办法陪你,你的生命倒计时只剩五天了吧?
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差错,等事情都解决了,我亲自去接你好吗?”
秦姝唇角下压,不高兴道:“我就去见见你,当天去当天回,耽误不了多久的。”
拉长的娇媚音调,是明显的孩子气撒娇。
谢澜之没说话,温柔目光望着秦姝,眼底深处藏着几分眷念不舍。
在手机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谢澜之用力按在桌子上的手,朝阿木提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阿木提狠狠擦了擦,爬满血丝的酸涩眼睛,他朝前走去,故意加重脚步声,声音急切地喊道:
“澜哥!姜老喊你过去开会!就等你了!”
早已精疲力尽的谢澜之,撩起眼皮,目视前方:“好,我知道了。”
他竭尽全力支撑着身体,平缓因疼痛变得急促的呼吸,片刻后,垂眸看向手机屏幕里的秦姝。
三十多岁的秦姝,一如当年,独身一人,前往963部队嫁他的模样,面庞生动艳丽,娇媚无双,如同十八九的少女般动人。
谢澜之胸腔里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语声平静没有多少波澜:“阿姝,你别来了,我最近真的是太忙了,我尽量把事情都解决完,五天后去找你好吗?”
他就要撑不下去了,想尽快安抚住秦姝。
秦姝眸光一顿,盯着谢澜之额角滑落的一滴汗珠。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真的能来吗?”
谢澜之密长眼睫轻颤,声音温柔到了极致:“当然,不止你想我,我也很想见你。”
秦姝的脸红了,娇嗔道:“孩子还在呢,你不要乱说话。”
谢澜之的腰部以下疼得下滑,依旧坚持安抚秦姝:“好,那不说了,我先去开会,你在云圳等我好不好?”
秦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盯着谢澜之越加苍白的脸,还有额角滚落额汗珠。
她狐疑地问:“你很热吗?怎么那么多的汗?”
谢澜之口吻随意道:“京市今天温度很高,休息室的空调坏了。”
“嗯,你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太累了,你之前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我很感动,但更心疼你,澜哥,等你来云圳后,我要亲口告诉你一件事。”
秦姝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仅脸红了,连耳朵都红得欲滴血,女儿羞涩尽显。
谢澜之就快要坚持不住了,身体下滑的厉害,可他因为秦姝的最后一句话,心狠狠颤了一下,情绪过于激动,导致他气息乱了,唇角渗出一丝血迹。
秦姝因为害羞微微低头,并没有看到这让人心痛惊心的一幕。
等秦姝抬头时,谢澜之早已整理好自己,目光期待地望着秦姝,嗓音沙哑地问:“阿姝,你想跟我说什么?”
秦姝的眼神闪躲,支吾道:“等见到你后再说。”
谢澜之的身体几乎要趴在桌子上,手机啪的一声,被用力扣在桌子上。
他痛得几近昏厥,额头上冒出层层密汗,声音很轻,虚弱地说:“阿姝,我现在就想听,你告诉我好不好?”
谢澜之头晕目眩,孱弱的身体顺着座椅滑落,嘴角涌入大量的鲜血,让人触目心惊。
“嘭——!”
男人跌倒在地,发出沉闷声响。
谢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虚弱狼狈,张嘴就要喊出声来。
谢父眼疾手快地捂着她的嘴,目露哀求地,满脸隐忍的悲痛欲绝,眼泪顺着脸滑落,对谢夫人轻轻摇头。
——不要,夫人,不要!
——不要让儿子的付出功亏一篑!
谢夫人早已哭成泪人,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浑身是血的谢澜之,转身扑到谢父的怀里,无声地哭泣。
她的心太痛了。
仿佛有把刀,把她的心切成碎片。
“谢澜之,你在干什么?我怎么看不到你人了?”
被扣在桌上的手机里,传来秦姝疑惑夹带着一丝抱怨的声音。
谢澜之的视线模糊不清,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旋转,他气音虚弱地说:“水杯……倒了,我、扶一下。”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到。
没有得到回应的秦姝,声音有些急了:“谢澜之,你还在吗?”
阿木提把瘫倒在地上的谢澜之抱起来,动作很轻地放到桌上,抑制喉间的哭腔,平静地说:“嫂子,水杯倒了,你先等一下。”
谢澜之靠在座椅上,身体剧烈颤抖着,犹如千斤重的头抬不起来,眼珠子往上移动,黯淡无光的眼睛盯着阿木提,染血的唇一开一阖,无声道:“结束……”
结束通话!
阿木提秒懂,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机,露出一张大大的灿烂笑脸。
“嫂子,澜哥马上去开会了!”
秦姝猝不及防间,看到阿木提没心没肺的笑脸,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她撇了撇嘴:“知道了,你盯着他点,再忙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我给他准备的养生丸,别忘了吃。”
阿木提咧嘴一笑:“知道了,放心吧,五天后,保证你看到活蹦乱跳的澜哥!”
他嘴上说得轻松,扶着谢澜之身体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五天后,
澜哥早已不在人世了!
秦姝笑弯了双眼,不好意思地说:“我再跟澜哥说两句话,你让我看看他。”
阿木提的身形微僵,反应很快地抬眼,望着门口的方向,喊道:“澜哥!你先别走,嫂子要跟你说话!”
没有人回应,阿木提露出无奈的神情,垂眸对秦姝说:“嫂子,澜哥已经跟秘书走了,姜老那边催得急。”
秦姝信以为真:“行吧,那我晚上再给他打电话。”
阿木提从善如流道:“可以,不过这次开的是大会,恐怕深夜才能结束。”
秦姝说:“没事,今晚不行,就明天。”
阿木提:“好——”
秦姝:“那我挂了。”
“等等!”阿木提看着趴在桌上,连头都抬不起来的谢澜之,故作轻松地问:“嫂子,你刚刚说要跟澜哥说一件事,是什么事?能不能提前跟我透露一下?”
秦姝面庞消退的绯红,再次涌现出来:“不能,那是我要跟他说的悄悄话。”
她要表达的,是对谢澜之的爱意,不能说给旁人听。
趴在桌上的谢澜之,染血的手指微蜷,血色刺目的双唇缓缓勾起。
他已经知道,秦姝要说什么了。
即使没有亲耳听到的机会,知道秦姝心中有他,足以瞑目了。
谢澜之放任虚弱不堪的身体,投入无尽的痛苦深渊,心甘情愿的沉沦,让自己的灵魂与肉体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