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多久?
至少对于星锑而言,这一概念显得太过陌生而冷酷。
无数的数字在她的眼前跳舞、打转,字符模糊了视线。
在浩如烟海的参考文献与典籍里,那可恶的数字谜题将她包围其中。
“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考核,不是去战场上送死。”
“……船长,AppLe某对此似乎有些印象。”
“嗯……因为你是无理数,才会被盯上的吧。”
“…………”
无数迷惘的声音充斥着星锑的脑海。
无论是Apple先生的话语,还是来自小赫尔墨斯之星的回声,都无法将她的意识从那可恶的数字谜题中解救出来。
“我是谁……?我在哪儿……?”
她就这样呆愣着看着眼前的数字谜题,喃喃自语。
恍惚间,她似乎领悟了某种真谛。
“这个世界一定是来自阿派朗学派的一场巨大阴谋——!”
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了起来。
是的,它们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数学恶魔罢了!
她哭丧着抱住了一旁娇嫩多汁的苹果,大声哭喊:“救命啊——!”
Apple先生:“?”
…………
单方面的数字霸凌似乎远远没有尽头。
毫不知情的组长推门而入,它接过那张涂成一团乱麻的稿纸。
“看起来你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星锑研究员。但很遗憾,这可不是什么数独游戏。”
“什……么?”
可怜的船长如遭雷击。
“你太悲观了,星锑研究员——打起精神来!第九次‘暴雨’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有充分的时间学习数学。”
组长从纷纷扬扬落下的纸质雨幕中穿行而过,随手接下了其中一张凌乱的稿纸。
“在这里,我们只需要将这些信息编码进行最基本的解码,再代入拉普拉斯的密钥进行重编译……注意它们尾部第四位数字的变化,星锑研究员。”
“第十七区间的数字,没有任何一个数字大于24,而第十八区间的数字限度则是59……因此,我们便能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这些代码很可能隶属于拉普拉斯命名法,这一规则要求将第十二区至第十八区用作可转译的时间编码。它们被广泛运用于科算中心相关的船只编号、天文事业、人员批次等资料收录中。”
“将这些转译后的编码输入到拉普拉斯的天文数据库后,我得到了它们。”
乌尔里希将一张照片放在了星锑面前。
“一组天文照片。”
“……!”
星锑大为震撼:“你的意思是,困扰我这么久的,只是几张普通的照片——?!”
乌尔里希摇了摇头,有些不快地说道:
“星锑研究员,它们也许比你意识到的更重要一些。第一张拍摄于1995年12月2日,内容为太阳与日球层探测器的发射升空。”
像是打开了灵感的缺口,源源不断的信息激烈而迅速地涌入了星锑的大脑。
“根据上面的数据显示,第二张照片拍摄于1997年6月25日,具体内容为太阳黑子的活动记录。而第三张照片拍摄于1998年11月21日,内容为太空拍摄,空间站的第一个舱体,一颗人造卫星。”
“第四张是在1999年12月28日,拍下来的是一场……橄榄球赛?”
“那是在墨尔本举办的最后一场球赛,自那之后,那个体育场就被推平了,现在大概被归入了某类千篇一律的商业区划中。”
星锑插了一句话,可是却没有答对——虽然她每答对的地方属于无关紧要的那一部分。
她的视线继续向后,却又突兀地卡在了下一张照片。
“不、不,这不对——!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么后面的照片根本无法解释……”
她的声线有些颤抖。
乌尔里希明白星锑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她的这个表现并不算突出——在他和拉普拉斯的众人看见了这组照片的时候,他们也拥有着同样的震惊和疑惑。
甚至更甚于她。
“是的,从第五张照片开始,我们已经无法确认具体的拍摄内容,它们可能涉及哈雷彗星、柯伊伯带阋神星、乌卢鲁运动会、摇滚音乐节等一系列内容。”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时间仍在向前。”
“2001年2月9日,2003年10月21日,2005年11月……最后一张是……2007年4月16日。”
组长抬起头来,窗外万里无云,巨大的信息流在其中悄无声息地奔涌。
“这证明了一件事。在我们,在基金会,在所有人未曾理解即将面临的浩劫,在第一次‘暴雨’到来之时——有一位先驱,他穿越了‘暴雨’,为我们留下了这些宝贵的信息。”
“暴雨”,一个沉重的话题。
它又一次突兀地在人们的眼前显现,漫不经心地作弄着每一个试图理解这个荒唐世界的人。
好在永远有人不会接受它的摆布。
“可……”
星锑看着这些照片,欲言又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其他拉普拉斯员工的考核,都涉及这么重要的机密内容吗?”
“……我只是希望预支一部分工资而已啊!”
组长极力压抑住隐隐作痛的磁流体。
“……星锑,你明白么,一项伟大的事业正在我们面前展开——”
“——难道你只能想到这个?!”
乌尔里希长叹了一口气。
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将有关“星锑望远镜”的事情告诉她。
毕竟,这也与她息息相关。
…………
一个小时后,克罗纳拉发射场·观测台。
“这些就是我们能找到的关于这座天文望远镜卫星项目的全部资料。打开看看吧,星锑。”
“乌尔里希组长……我们非得现在就和文字战斗吗?难道这些资料里还有比那些天文照片更劲爆的内容?”
“对你而言,是的。”
乌尔里希打开了这一份资料,将其呈现在了星锑眼前。
“这一卫星项目的载荷舱搭载了许多神秘学材料制品,包括太空种子、龙血树脂罗盘、黑曜石晶体、广域照相机、天体摄谱仪等等……甚至连它的动力源也是一台神秘学唱片机。”
“我们已经将所有相关的材料列入了‘人工暴雨’项目的实验清单,那正是我们之后要探索的方向。它们象征着人类对于最尖端神秘学与科研技术的探索。我们的望远镜同事携带着这些人类智慧的结晶,孤独地躲过一次又一次‘暴雨’。”
星锑张了张嘴,看着这名忠诚的同僚,说道:“……你们不打算接它回家吗?”
“已经不需要了,星锑。它已经回家了。”
乌尔里希微微摇头:“很遗憾,因为缺少维修,它最终因为零件故障而坠毁了。坠毁的时间正是你所经历的时代,1966年。”
“……!”
星锑的墨镜在震惊中掉到了地上,但她无暇顾及。
她抢过那沓厚重的空间望远镜资料,翻到了最后一页。
【“至此,该空间望远镜于2007年坠毁于伦敦奥尔德堡,携带仪器一并损毁,遗失……回收失败。”“‘星锑空间望远镜’项目,报告如上。”】
“这个空间望远镜项目的命名,那台搭载其中的神秘学唱片机的唱片,还有你的名字……”
乌尔里希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星锑帮他补上了后续的话。
“都是……星锑?!”
星锑将背包抱在胸前,装满珍藏的口袋微微敞开。
颤抖的手指抚过一张张唱片,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寻找什么。
她终于找到了那张“正确”的珍藏——一张与资料图案一模一样的唱片。
来自1966年的奥尔德堡“陨石坑”音乐节上的一次意外。
伟大的摇滚海盗最爱的那一张。
“是它……我最宝贝的‘小东西’?”
乌尔里希看着那一张唱片,磁流体猛地炸了开来。
“真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完好地保存在你手里!”
星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在它身上,也许就藏着能让我们越过“暴雨”的秘密……?”
“我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它是‘免疫回溯’的可能性之一。”
“这也是你将我列入‘暴雨’专项研究小组成员名单的原因。”
“不止如此。”
乌尔里希摇了摇头:“我了解过那座数字岛的事件报告,你在谷神星解码中展现了出色的解密天赋……更重要的是,你亲历了数次‘暴雨’。”
“这不是为了某个人的研究成果,而是为了全人类的希望……你理应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跳脱的组员罕见地沉默了许久。
“咳、事实上,关于如何借用你的唱片,我们有着不同的意见。”
“人联方面给出的建议是直接征用,这是他们对于自己手下的一贯作风。不过,他们也提出了需要以其余条件作为补偿。具体补偿条例有待商榷。”
“而基金会和拉普拉斯则认为,对内部职员的资产调用,可以直接援引《拉普拉斯科算中心人员处理条例》,这是每一位科算中心人的义务。”
换句话说,基金会和拉普拉斯甚至连补偿都不想给。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磁流体的震动频率杂乱无序,形如某种没有答案的密文。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一点儿也不想援引那些该死的条例,它们完全违背了个人意志——无论如何,这是你的唱片!”
“因此,我只想在这儿,以乌尔里希的个人名义和你谈一谈。”
“……乌尔里希组长,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不适合做演讲吗?”
“——该死的,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组长恼怒地挥了挥拳头,那张令它魂牵梦萦的唱片却直楞楞地停留在它的眼前。
玻璃缸的磁流体显着地炸开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拿去搞你的‘人工暴雨’研究吧,乌尔里希组长~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星锑将唱片递到了乌尔里希的面前,她的表情从未如此郑重。
“你愿意将它捐赠给‘人工暴雨’项目——?!”
准备好的数套说辞扑了个空。
“毕竟你们也是为了解决‘暴雨’问题,这也称得上是与摇滚乐同样伟大的事业了!但事先声明——这只是暂时的捐赠,实验结束后,你必须马上归还它!这可是全球仅此一张的限量款!是将要流传在星锑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乌尔里希重重地点了点头。
“感谢你的奉献,星锑研究员。我原以为这会是场相当复杂的谈判。为了应付这一风险,我甚至提前向拉普拉斯申请了一大笔专项经费,以及一个月的自由假期……”
玻璃镜面映出的自豪的扭扭舞步僵在了原地。
星锑的表情明显发生了崩坏。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