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小城里，信誉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卖假药的事情传出去，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我不想干什么。”苏洛的指节停止了敲击，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只想知道，关于‘虫谷’，或者说，‘黑龙寨’的一切。”
听到“黑龙寨”三个字，药商的身体猛地一抖，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看向苏洛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主动要去送死的疯子。
恐惧，最终还是压倒了侥幸。
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但你必须发誓，今天的事，永远不能说出去。”
“可以。”苏洛言简意赅。
药商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了一番，然后将店铺的门板合上了两扇，让本就昏暗的室内变得更加幽深。
“黑龙寨……那个地方，不能去……真的不能去……”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它在哪？”苏洛打断了他的失神。
“从这里出发，往西南走，沿着老国道大概一百公里，会看到一块写着‘蛇神山’的石碑。从那里下车，再往山里走，没有路，至少要走大半天才能看到寨子。”药商的声音干涩沙哑，“车开不进去，那里的山路，只有本地人认得。”
“为什么不能去？”苏落追问道。
药商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端起茶杯，却因为手抖，将茶水洒了大半。
“因为……因为那是个鬼寨！一个被鬼……被鬼掌控的寨子！”
他的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惊惧。
“二十年前，我还年轻，跟着我爹学采药。有一次，为了找一味稀有的药材，我们摸到了蛇神山附近。天黑得快，山里起了大雾，我们迷了路，误打误撞就走进了黑龙寨。”
药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寨子里的人……很奇怪。他们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给我们吃的，还安排了住处。但吃饭的时候，村里的长老就反复叮嘱我们，说寨子里有规矩，入夜之后，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绝对不能出门，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睡觉，直到第二天鸡叫。”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好奇心重，哪里肯听。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惹事，可我就是不信邪。到了后半夜，我估摸着大家都睡熟了，就偷偷溜出了我们借宿的吊脚楼。”
说到这里，他的牙齿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寨子里……一片死寂，连狗叫和虫鸣都没有。月光很亮，把石板路照得清清楚楚。我借着月色，在寨子里瞎溜达，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然后……我就看到了……我看到了最恐怖的一幕……”
药商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苏洛，声音凄厉得如同鬼嚎：“我透过一户人家的窗户缝隙往里看……发现那家的人……根本没在床上睡觉！”
“他们一家老小，男男女女，全都整整齐齐地跪在堂屋的地上！面对着一个我看不清的牌位，身体一动不动，就像一尊尊泥塑的雕像！”
“我当时吓了一跳，又悄悄地换了好几家去看……结果……结果全都一样！整个黑龙寨，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家里，跪着睡觉！”
“他们的眼睛是闭着的，但嘴巴却在一张一合，发出一种非常细微、非常古怪的声音，嗡嗡的，像是一大群蚊子在叫。那声音不大，却好像能钻进人的脑子里……我只是听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眼花，浑身发冷。”
“那根本不是在睡觉！那是在举行某种……某种诡异的祭拜仪式！对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药商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他双手抱着头，身体缩成一团，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我当时吓得魂都飞了，连滚带爬地跑回屋子，叫醒我爹。我爹听完，二话不说，拉着我，连行李都没敢拿，就趁着夜色逃出了寨子。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里跑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才敢停下来。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敢靠近蛇神山一步。”
店铺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药商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在昏暗的光线中回荡。
全村人，跪着睡觉，进行着诡异的祭拜。
这个画面，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这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邪异。
“噬魂之蛊……”苏洛的脑中，瞬间闪过了这四个字。
张家族长墓志铭上记载，他们进入蛮王墓，就是为了破解此蛊。
一种能控制人灵魂的蛊术，是否就能解释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但也不对啊，这种蛊的发作时间就短短一两个月，黑龙寨的人不像张家有雮尘珠可以压制，如果真的是这种蛊，这个黑龙寨的人恐怕早就死光了。
苏洛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黑龙寨，这个看似普通的边陲村寨，其背后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恐怖。
它很可能不是通往“虫谷”的入口那么简单，或许，它本身就是“虫谷”的一部分，一道用活人筑成的、诡异的屏障。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药商的声音虚弱无比，“小兄弟，听我一句劝，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忘了这个地方，永远别去。那里……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
苏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拉开门板，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门外，小倩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苏洛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苏洛哥，怎么样？”
“走吧。”苏洛没有回答，径直朝市场外走去。
直到走出了几百米，彻底远离了那家“百草堂”，苏洛才停下脚步，将刚才从药商口中得到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倩。
小倩听完，一张俏脸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她虽然胆子不小，也跟着苏洛经历过一些事情，但药商描述的那种深入日常生活的、无处不在的诡异，还是让她感到一阵阵脊背发凉。
“那……那我们还……还去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去。”
苏洛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
他的时间不多了。
别说是鬼寨，就算是真正的地狱，他也必须闯上一闯。
他抬起头，望向西南方向那片连绵起伏、笼罩在薄雾中的苍茫群山。
那里，就是蛇神山，就是黑龙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