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乐少言方才所问问题的答案究竟为何？
“你们猜的不错，夏仁的确是在为朕办事。”
秦朝凤还真就按先前许诺的那般，如实告诉了两人。
乐少言与穆清对答案本身倒并未感到惊讶，毕竟先前猜的已经大差不差了，不过令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圣上竟会如此坦率、从容地承认了这件事？
穆清不禁感到好奇，又问道：“既然夏仁听命于陛下，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夏仁所做的那些腌臜勾当？”
秦朝凤并未立即作答，神情与语气仍让人捉摸不透，只听她反问道：“穆坊主指的是哪些事？”
穆清顿了顿，还是回道：“所有。”
秦朝凤闻言一愣，随即勾起了唇角。
…倒是看走眼了，小觑了这位穆坊主…原以为会是个安分守己的角儿，没想到，竟与那女混子一样大胆…难怪此二人能走一块去…
重新定义了心中对穆清此人的看法后，秦朝凤这才淡然回道：“没错，关于夏仁所作种种，朕确有耳闻。”
这一次，不等两人发问，秦朝凤已然主动提道：“朕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为什么朕会用夏仁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自是因为，朕需要夏仁这样的人存在。”
这之后，秦朝凤告诉两人，夏仁这些年为她办的事，主要为两件：第一件，勾结贪官污吏；第二件，笼络武林，掌控江湖。
关于这第一件事，其实，夏仁迄今为止十几年来借风菱坊之势勾结过的所有贪官，其名单及证据早已被秦朝凤拿在手中，只等夏仁一死，便可将之一网打尽，而那些勾结而来财物也将被尽数充归国库所有。
秦朝凤之所以故意放权给夏仁，一直以来对夏仁一切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为了让夏仁敢放心地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来，从而好为这最后那一刀做准备。
当然，夏仁本人对此并不知情，不过，临死之前，他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注定的弃子，所以才会在愤然之中说出最后那番话。
至于在那最后关头收掉夏仁性命的元宝儿，则是秦朝凤从夏仁手里揽来的眼线之一，为的就是提防夏仁的垂死挣扎，趁着还没将所有事情败露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而像元宝儿这样伪装身份为皇帝卖命的“处刑执行者”，无论是近在朝堂还是远在江湖都藏了不少，可谓遍布天下。
说到底，秦朝凤就是为了根除掉朝廷内部那些藏在深处暗处的“害虫”才选择的夏仁，借人性之贪婪，以毒攻毒。
穆清倒是能理解秦朝凤的良苦用心，但是对此同样还心存疑虑：“若陛下是为了大鸾百姓，那为何要纵容夏仁干出火烧二两屯的事来？害得二两屯的百姓先是险些丧生火海，后又差点流离失所，如此一来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秦朝凤像是早就料到两人会询问这件事一样，很快便回道：“二两屯纵火案，是夏仁瞒着朕，先斩后奏干出来的事，事先朕并不知情，事后朕也给予了他相应惩罚，但那时还不是处理他这个人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
乐少言听完后，又细细回想了夏仁许多罪状后，继续问道：“那岳记酒楼投毒案，难道也是夏仁先斩后奏？”
“这倒不是，此乃一笔交易。”
令乐少言与穆清意想不到的是，秦朝凤偏偏在此事上改了口，可那语气却依旧坦然无比，仿佛这位帝王从未觉得有什么问题般。
“朕需要夏仁借此事在江湖上诛锄异己，将那些不受朝廷管束的各门各派的掌门人进行一次彻底的洗牌，并通过这种方式，让夏仁趁机抓住这些门派的把柄，好令洗牌后的那群掌门人不得不屈服在风菱坊的淫威下，朕便可再借由风菱坊之手，将这些门派尽数掌控。至于夏仁想要在这笔交易中图谋什么，无需朕多言，你们应当再清楚不过。”
这同样也是方才秦朝凤所说的那第二件事，自古以来，朝廷很少涉及江湖武林之事，但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武林再怎么远离朝堂政事，也都是属于大鸾的一部分，或多或少会对整个王朝的发展与大众百姓的生活造成影响，因而，作为大鸾的皇帝，秦朝凤是绝不可能完全放手让江湖武林自由生长。
但不管是身为武林盟主的楚家家主还是烟雨楼楼主，这两人所属的都是明面上归属朝廷管辖的江湖势力，若是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太过招摇，怕是会让诸多武者觉得朝廷过多插手武林之事而心生不满，若有不怀好意的有心之人借题发挥，指不定还会引出更多祸患动乱。
因此，秦朝凤才会在暗地里借夏仁之手，利用风菱坊之名义震慑着江湖武林中的各门各派，十几年来，一直如此。
对此，秦朝凤还多解释了一句：“古语有云，‘侠以武犯禁’，此话不无道理，若是习武之人仗着武艺高强便可不将律法条文放在眼里，整个大鸾也会因为这种不可控因素变得民不聊生。所以，无论这江湖武林再如何自由，其发展都必须经由朕之手，只有朕亲自把关，才能使之变得可控。”
话是如此，或许这位帝王所考虑的出发点是好的，可这项计划实际运作后所造成的影响，当真如所说那般？显然没有。
乐少言与穆清现在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位圣上为了达成掌控江湖武林的目的，不惜指派夏仁在岳记酒楼毒杀了数十名武林人士，还为此纵容了夏仁肆意夺权风菱坊，并对穆笑然与洛菱歌接连造成伤害。
“…那么多条人命，说杀就杀…就算那些人真是因为扰了大鸾的秩序应当被抹去，也不该是以如此凶残的方式…更何况…那夏仁老贼在这交易中为了一己私欲，害师父与洛师平白无故受的这十几年的罪，那这又算什么？”
这一次，穆清没再阻止乐少言将心里话直白地袒露出来。
未曾想，秦朝凤却是宛若不以为然般，随口说道：“想要成就大事，注定是要有所牺牲。”
终于，乐少言再也抑制不住心头躁动的气性，捏紧了双拳，直言不讳地说道：“陛下作为一君之主所行权谋之道，恕我实在难以苟同！”
话音刚落，紧随其后，便是一道饱含怒气的呵斥与拍桌声响彻整个御书房：“好大的胆子！”
沈夫子与元宝儿见状几乎是同时跪伏在地上，前者更是慌忙开口劝道：“陛下息怒！微臣可拿性命担保，乐少侠只是性子太直，但绝无冒犯圣上之意，还请陛下恕罪。”
乐少言也被穆清强拉着一起跪伏在地上，却是没想到沈夫子竟会拿性命为自己作保，也知刚才自己确实是冲动了，唯恐会连累了其他人，当即忍不住抬头欲阻止道：“沈……”
“罢了，都起身吧。”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消气还挺快？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朕乃天子，想要做什么事，何须他人认同？在这费口舌与你们解释，只不过是要给你们一个选择罢了。”
秦朝凤说着，忽而从那张龙椅上站起身来，面上神情早已没了先前的平和，一双毫无感情波澜的眸子直勾勾地紧盯着身前的二人，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当走到乐少言与穆清面前时，秦朝凤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傲视着两人，随即冷声说道：“既然你们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接下来，也该轮到朕问问了。现如今，夏仁已死，他这枚棋子的位置也因此空缺出来，而朕需要下一个替代品，你们现已知晓前因后果，那么，考虑一下吧，打算作何选择？”
面对着这股来自帝王威严与权势的极其强烈的压迫感，乐少言与穆清依然在竭尽全力地保持着镇定，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个视线，当从彼此眼中得知想法相同时，便未再迟疑，同时看向秦朝凤，齐声答道：“我们绝不答应。”
“不答应？呵…很好，勇气可嘉。可别怪朕没说，探寻答案，也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问了这么多，该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知道了…现在一句‘不答应’…呵…那你们以为，你们还走得了么？”
秦朝凤像是丝毫不意外乐少言与穆清会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更是完全不等沈夫子再度开口替二人求情，只将双手负于背后，径直转过身去，背对着所有人，下达了一条不容反驳的命令：
“来人，将此二人押下去，封住内力，关入天牢。限时一天，没想明白前不许放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时限过后，若是还想不明白，那便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