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习惯什么,不习惯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了解你,但我对你的了解,大多时候都是过去时,我知道你的成长很快,很多时候,我没有办法完全及时地了解你的变化,你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所成长,而你的眼中每多一段情绪,你的举止里每多一分小心,我就知道,完了,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你又成了我需要去了解的陌生人。我没办法用过去对你的了解去了解现在的你,正如我不能用现在对你的了解去评判将来的你,我知道每一天的你都是崭新的,至少不是我能够用经验去经验的。”
奚午承一口气说了这么大段话,胜在抑扬顿挫,并没将他自己累着。
他的停顿总恰到好处,奚午蔓听得也不累。
“我需要了解你,我需要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需要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就像你说的那样,至少,在你弥留之际,你回想自己这一生,会认为此行不虚,这人间,还有你所愿意留恋的。”他说。
“我希望我能有幸,成为你愿意留恋的。”他说。
他的话一定没有说话,奚午蔓肯定。
他完全可以继续说下去,奚午蔓也很好奇他没说出口的到底是些什么,但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突然的沉默为这夜晚的书房添上突然的悲伤。
悲伤。奚午蔓感到心口一阵突然的痛,她简直想哭。
这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莫名其妙的——
不对。
奚午蔓意识到不对。
没有什么是莫名其妙的,会认为莫名其妙,不过是因为不理解,不了解,不清楚,不明白,简而言之——无知。
她侧身,把门拉开一个小缝,这就足以听清外面的动静。那异常的嘈杂。
佣人们跑来跑去,那样小心翼翼,却又那样慌忙。那该死的、对规矩的绝对遵守,那该死的有意克制。
遵从着内心的不安,奚午蔓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她听见奚午承的声音跟在身后,但她无暇顾及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直奔小阿棋的房间,顺进了人流。远远就看见一大群人堵在那间屋子的门口。
小阿棋做了噩梦,医生说是由于受到惊吓。
惊吓?什么样的惊吓?
小阿棋紧咬牙关,简直是在守一个天大的秘密。
而一个小孩子的秘密,不可能瞒得过奚午承,奚午承毫不费力就将小孩儿誓死守住的秘密弄得一清二楚。
奚午乾,那个最近总跟小阿棋待一起的人,带小阿棋上了三爷爷那儿。
在那座宅子里,,三爷爷养的一条森蚺差点将小阿棋整个吞下。小阿棋由此受到惊吓。
受到惊吓的小阿棋对一切都没了兴趣,除了象棋。他花了更多时间在精进棋技上。
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奚午蔓却总觉得这是奚午乾的阴谋。
一个那么那么那么小的小孩子,为什么会被带去三爷爷那儿,为什么会差点被三爷爷的森蚺吞下?
要知道,虽然奚午蔓确实对三爷爷没什么好感,也一点不想见到那个老头,但她清楚,三爷爷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见的。而三爷爷的宠物们,虽说多的是猛兽,但个个儿被调教得好得不行,在有主人在场的情况下,没有主人的命令,根本不可能主动攻击人类。
关于小阿棋被森蚺攻击,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小阿棋独自一人闯进了三爷爷的宅子,至少,是独自一人闯进了有森蚺的那栋房子。
这可能吗?
不可能。
三爷爷的宅子里守备森严,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谁想进就能进,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那宅子里,小阿棋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必定有人跟着,就算不是奚午乾或者三爷爷,也会有佣人跟着。那些惯于尽职尽责的佣人。
奚午蔓不想用恶意去揣度别人,但是这件事儿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她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怀疑奚午乾的用心。
可是猜测到底只是猜测,对人的猜测除了加剧自身的偏见,绝大多数时候起不了什么作用,与其一个人在这胡乱猜测,不如直接找到当事人,或者说,直接找到事情的根源。
抱着不冤枉他人也不为自己找烦恼的原则,奚午蔓抽空约到奚午乾。
毕竟有上次的教训,还有褚索看似无意的提醒,奚午蔓长了个心眼儿,专门组织了一场舞会,邀请了许多人,都是奚家人,其中会有奚午乾这当然很合理,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尤其是不知情的人。
而在舞会上,奚午蔓又完全没找着机会从奚午乾那儿了解到关于小阿棋受惊的事。
专门打扰人的兴致与人聊一些这种已经过去的、无人放在心上的小事,确实不怎么厚道。当然可以说是小事,毕竟,不管怎么说,没有人在乎,而且除了那个小孩子做了做噩梦,并没造成什么不利影响。
一个小孩子而已,做做噩梦而已,那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吗?
显然不是。
年纪小正是适合锻炼胆量的时候,这么点小事就做噩梦,说明经历的到底还是不够多,需要再多经历经历,至少把胆量给练起来,不然堂堂奚家的男人,这么胆小可不行。
堂堂奚家的男人,这么怎样怎样可不行,堂堂奚家人,就该怎样怎样。这完全像是那群人会说的话。
奚午蔓长叹一口气,到底没强行创造机会同奚午乾聊聊小阿棋受惊的事,虽然她肯定,只要她创造机会,就一定能了解到她想了解的。
不过怎么说,其实好像也没什么要紧。小阿棋也没天天做噩梦。
小孩子嘛,一件事儿过了也就过了,注意力被别的东西一分散,便就满心满眼都是那件新事儿,当然,梦里也会是那新吸引他注意力的事儿。如果他晚上会做噩梦的话。
有时候跟小孩子学学那种放下的精神是很有益的。于是,这件事也就这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