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十一年，天子正式迁都长安的第二年，长沙王第五胡休对着外头春光，头发掉了不少的他，决定在长安城四处走走，找找灵感。
自从昭明四年，亲眼目睹天子斩鬼之后，第五胡休回了长沙就收拾东西，财产、姬妾、王后、孩子和王宫里的奴婢们全部打包，带他们北上。
当然，那些在本地买的也不是那么特别喜欢的下人就不带了，想着天子仁善的个性，他给仆人们还出了笔遣散费呢。
收拾东西要时间，车队北上也要时间，连过年他都是在路上过的，不过等他到了洛阳的时候，正是二月，才歇下来，就迎来了洛阳学宫第一届学子招生考试。
第五胡休也不累了，换上衣服，带着老婆孩子就去看热闹。
学宫大门敞开，杨德带着卫兵守着学宫内外，简单检查一下有无人带利器就放人进去。
第五胡休后来去问了天子，天子说这么检查就够了，他出的题，不担心有人夹带小抄，带了也没用，要真能用上并且也是本事。
学子们一个个排队进去等着考试，学宫外头有他们的家眷、奴仆，基本上有些本事的都进去考试了。
第五胡休听着他们讨论那些迥异的课程，听得心痒痒，决心明天见了天子，就把孩子都丢去长安小学念书。
现在过了六年，他三个孩子一个已经毕业了，两个还在念书。
毕业的老大综合素质差了点，考洛阳学宫考了两年吗，都是因为严重偏科没考上。
两年前，萧皇后的长乐学宫招生，都是自家人，第五胡休帮萧皇后撑场子，把老大送进去。
他之前也和天子聊过长乐学宫的话题，知道天子以后也会在长乐学宫任教，就算不相信萧皇后也要相信天子。
现在他那完全没遗传到自己半点文才的大儿子，跟着一群女娘们在织个什么云锦，听他说是什么提花丝织，织出来后会美如天上云霞。
第五胡休是不太想大儿子干这种事的，但是连天子都说这是举世无双的手艺，虽然锦才织出来三寸，他也就先将信将疑着。
二女儿也快毕业了，她已经都想好了，后面就要去长乐学宫学什么产科。
现在他每天自己忙着创作剧本，孩子都是王后她们管，自己也没辅导过功课，是真的插手不了。
走在长安的街巷上，看着开水房排队取水的百姓，第五胡休得承认，光冲着这个，第五小白也算是个仁君。
送孩子来长安读书的那一年，长安城还在修建中呢，但是已经有了开水房。
没见过这些的长沙王那肯定好奇啊，结果从百姓口中知道这是天子设置的一处场所，给长安居民廉价打水用。
家里有点钱的可以买个保暖瓶来打，没有的就拿瓦罐，总之尽量大家就喝熟水。
在公孙德松的卫生普及行动下，长安居民的卫生意识逐步加强，又因为大晋三年冬的洛阳时疫，基础卫生知识已经开始在往长安洛阳以外的大晋各地传播。
物资匮乏的现在，贵族人家连薪柴满仓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更不要说黎民百姓了，那是真的只有烧饭的柴火。
于是，只在长安实验修建的沼气池开始成规模往外推广。
而因为沼气的性质，一些自恃身份的贵族不愿意喝沼气烧的水，正好让百姓们少了些与他们排队的人。
当时第五胡休那就文思泉涌，脑子里很多想写的东西，只是苦于手里没有纸笔，等到后来手头有东西了，关于开水房的灵感熄灭，写不出来了。
一转弯，他走到了长安小学，里头郎朗书声和孩子们体育锻炼的声音不绝于耳。
虽然第五胡休不管孩子功课，但是他对长安小学还是很熟的，这里不少贵族的、平民的天才都是很好的取材对象，就连他自己和其他王兄的子孙，可都在里头念书呢。
说到兄弟，第五胡休算了算，老大，第五崇之这个太子是第一个没的，儿子也没得早，但是儿子选了个好继承人啊。
本来当皇帝没几年，好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做，谥号是闵，结果洛阳学宫《诸国字典》一修好，天子立刻宣布这是先帝生前就想干的，现在终于完成，把这政绩硬是安到了第五求定头上。
政绩有了，再叫闵帝就不合适了，改谥号为明，从此他就是晋明帝了。
孙女第五宁那前途算是最光明的。
第五宁也算是被第五小白带大的，为了能让她光明正大接受进阶的教育不被人嘴，连长乐学宫都弄出来了，孩子未来差不了。
是的，虽然长乐学宫是萧皇后一手牵头办成的，但是因为起因是洛阳学宫拒绝第五宁考试，并且后面天子还来长乐学宫上课，给长乐学宫站台，所有人都觉得，天子为了关爱平原公主允许长乐学宫成立的理由，更容易让他们接受。
老二第五信之，好好的齐王不当，愣是传位给独子，然后以他们齐国没孩子能来学宫学习为理由，说他深感愧疚，决定亲自来学。
当初在洛阳看见老二的时候，第五胡休都震惊了。
齐国那是什么富裕地方，这么舒服的日子不过来念书，什么毛病啊，老二。
最后果然，老二他就是以这个为借口跑来洛阳，到第五小白身边来学道的，还给自己取名叫什么求道真人，前两年他的孙子来长安念书他都不管的，一心就等着第五小白什么时候有空给他开私课。
老三第五载止在吴地休养身体，大儿子太子处理国内事务，二儿子考了两年终于考上了洛阳学宫，还加入了天子的长安农学基地，两年前毕业后带着几个同学回吴国去了，听说现在在越地开辟了不少试验田。
是的，越地。
因为老四第五维德想孩子了，带着姬妾也跑来长安了，不要封地了。
他是唯一一个亲自带孩子陪读的诸侯王，从越地带来的菜籽油鲜亮香甜，在两京很受欢迎，他带着天子赠他的铁锅和铁勺，起了长安饮食文化一片天，现在是公认大晋厨子里最有身份的，有身份里厨艺最好的那个。
当然，对此越王很是谦虚的，他表示自己那都天子指点，这厨子里最有身份的，有身份人里厨艺最好的那个应该是天子。
只是这大实话，除了官重山和童明，没人相信。
你看看咱们陛下，已经是每天活的吸风饮露了，这像是个厨艺好的大厨吗。
老四这个小气的，每天给孩子做饭做的高兴，让他给兄弟请客做个饭，好几年都不给吃口热的，不提也罢，活该他被天子抓着一起去上课，以不能浪费学识进小学做老师，还是做班主任，天天课程表排到爆。
至于让他做班主任，天子的说法是老四看着唬人但是疼爱孩子，这叫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天生就合适做幼儿教育。
但第五胡休觉得，这八成是因为老四做班主任，杜绝贵族敢进学校找老师麻烦的心。
自从老四进了长安小学，长安小学的含金量再次上升，人人都知道越王都在里头教学。虽说不知道越王有什么骑射以外的才能，但是天子的哥哥都在这里给孩子教书，你就说这小学什么含金量吧。
知道自己名声已经传遍两京的老四，为了能够对得起这传言的名声，那是拿起书就开始看，积极找上雍学派的弟子们求教学经验，务必要对得起自己大晋第一班主任的名声。
老五楚王第五白圭，昭明五年把送孩子来了，人在楚国那是兢兢业业清野神。
楚国的野神清干净，他也在楚地也待不下去了，怕半夜被人暗杀，收拾包袱赶紧来了洛阳。
天子看他在楚地的宗教工作成果确实不错，就单划出一个宗门寺，让他继续盯着全国各种宗教。
那些被朝廷敕封了的神，神话传说的来头已经经过第五小白和洛阳学宫里头能人再确认过了，第五白圭就负责确立各地的祭祀时间、祭祀等级、祭祀内容，还有所有从事宗教人员的资格，以及宗教场所的运行。
一个人管着全国的神，第五白圭手上这个权力那是真不小，就是现在交通不便，他常年要在外奔走，时刻突击检查这些地方庙有没有乱来，几年了，都没在洛阳连续待超过三天，天天都在出公差，算是兄弟里最忙的那个。
老六没什么好说的，燕王第五潜鱼，兄弟里第一个能让所有兄弟直呼看错人的家伙，让所有人都知道天子的剑有多利。
自从他没了以后，燕地在杨颂手上那是越来越好，有大量被分给百姓的土地、耕牛，以及贷款能拿下的新农具。
前几年的时候，燕地还都不交税的，后来也是从燕地开始，为了恢复燕地人口，取消人头税，只按所拥有土地面积来交税。
现在燕地终于喘了口气过来，听说老六的忌日，已经都是燕地百姓会出家门一起庆贺的好日子了。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是真的给兄弟们丢脸。
老七代王第五午止就是个鹌鹑，日子过的紧，没什么家底，还胆小的要命。
天子诏书一发，他几个孩子都全送来了长安，后来看其他兄弟都先后到了洛阳干活，第五午止很是恐慌，想了想，也跑来洛阳了。
他除了基础文化课也不会什么别的，过来吃白饭可拿不到小白的工资。
看他这么个胆小怕事没主见的模样，小白想了想，拉着姜茂和第五午止，给他们上了几天法医课，然后把面色苍白的第五午止塞给了姜茂。
不是经常跟我抱怨一些贵族无状，犯事也不好管吗，那就给你个助手，看看哪个贵族敢冒犯代王。
老七自从跟着姜茂，也算是见识到了洛阳一些贵族子弟有多招人厌烦。不需要姜茂教他，好歹也在代国做了那么多年大王的他，派头就已经自己摆起来了。
神气什么，全国除了我的兄弟们和天子，谁能有我身份高贵的，该走什么流程就按晋律来，话多的你看着我的眼睛，认清楚我是谁，有本事再说一遍。
虽然包括天子在内的不少人，都希望只靠大晋朝廷的威严就能够以法约束所有人，但现在的大晋就是无法做到这一点，靠着代王的身份作为姜茂执法的靠山，是无奈，也能勉强算个方法。
代王胆小，只想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现在被安排在姜茂身边，也就做做自己洛阳府衙实习法医的工作，没那个兴趣和胆子插手别的事情，主要作用就是给姜茂站台子的。
随着天子迁都长安，姜茂这个洛阳府尹就换成了长安府尹，顺便再升为刑部侍郎，代王也跟着搭档从洛阳到长安办公。
上次长安有个投毒案子，第五胡休闻讯过去看了，居然是老七破的案。后面他问老七怎么破的，老七抖着身子说是他和姜茂一起解剖尸体破的案。
第五胡休：……
别抖了，对死人的尸体动刀子这事你都干出来了，你还害怕什么呢，该害怕的是我才对吧！
也不知道老七到底干法医都和姜茂怎么干的，总之他是胆小的同时稳步提升业务水平，到了今年，他已经恶名在外，成了贵族们家里吓唬小孩的全新恶鬼。
老八第五福禄那宋国地盘也就比陈留多了几个城，地盘是兄弟里第二小的，他也是响应政策积极的兄弟之一，也是少数还没个孩子的诸侯王。
其他人不清楚，就第五胡休知道，这小子一回洛阳，就去进宫找天子哭了一晚上，最后天子把他丢进洛阳学宫，让他跟着大夫们做学生。
由于宋王身份过高，来学宫只是学医，也不参与任何考试排名，以后也不进学堂，这事就没人反对。
总之，他跟着大夫们刻苦钻研学习，今年王后终于有了身孕，学了什么其他兄弟就自己猜吧，反正只有关系很好的贵族男性花大价钱才能请宋王给自己诊脉，至今为止客户满意率都是百分百，回头率也是百分百。
他在长安和洛阳开的协和医馆，看病业务只有每月那几天，但是专卖各种药丸。
靠着这个，第五福禄一跃成为兄弟里现在手头现金最多的，还不用给天子打工，很是对得起他的名字。
兄弟们对他学有所成挣钱的方式，大部分都是不敢置信的，总之是看他挣钱眼红，但是一想起他挣得什么钱，兄弟们就都不想说话。
老九陈留王第五随丰是第一个带着全家老小回洛阳的，并且一回来就被安排岗位，这个兄弟回京，那个兄弟被处决都和他没关系，他就安心窝在扶仙宫玩瓷雕。
和天子打了报告，第五胡休也上山去过几次看看老九，发现他在上头过得生活水平还成，和工匠们同吃同住，但这些工匠都是天子养的，生活条件蛮好。
老九就捏着泥巴，捏着捏着又去拿工具来雕刻，慢工细雕，后面还要烧窑，上釉，再烧窑。
除了老九正在做的，边上还有一些他已完成的和待完成的作品，以第五胡休的眼光来看，这些东西也确实都是上上的佳品，顶尖的好东西是第五小白烧的那些。
比起第五小白自己捏的，老九的手艺足够精巧，就是差在那一点灵气上了。
看第五小白捏的女神，就感觉是要飞起来补天的娲皇，漂亮威严还有慈母之心，老九的娲皇足够威严，但是感觉好像飞不起来。
好不容易等老九忙歇下来，吃饭的时候第五胡休和他说了陈留王后在长安带孩子们的一些事，却没想老九毫不在意。
行吧，陈留王后和那些姬妾们也不在意老九，两边都觉得这样大家过得都舒服，外人还能说什么呢，也就他们的两个孩子在意这些长辈。
看着扶仙宫这些拿出去能价值连城的瓷器，第五胡休咂舌，心想全知全能，什么都会，这就是他当年一点课都不愿意听的原因是吗？
所以天子以前不学无术的样子到底装给谁看啊。
你这么个天命之子，有上天做靠山，我们父皇对上你说不定都得改口，以后他是皇帝你是天子，你们各论各的呢。
老十是第五胡休自己，来了洛阳以后就挂职在礼部，写剧本编曲子，召集人手排练表演。
表演在洛阳大获成功后，就是收徒，开分剧团，在大晋各地巡演。
文字的门槛还是太高了些。
读不起书也没兴趣关心生活意外事情的百姓，可以通过娱乐活动来知道大晋各地都发生了什么，知道权贵们也不能肆意欺负底层，知道洛阳有个登闻鼓。
那些基础卫生知识、生活习惯、大晋百科，也都可以通过表演的形式向百姓传递。
现在也没什么剧本写手，第五胡休没抢别人饭碗，他自己俨然就是戏曲行业的祖师爷了，还是在礼部挂职，吃的朝廷饭，算是兄弟里头对外工作最受追捧的了。
至少比法医、协和医馆主治大夫、瓷雕大师这些更受朝野欢迎。
老十一东来王第五惠好是唯一一个不在大晋的诸侯王。
东莱国封地在齐地山东半岛那个尖上，海洋贸易挺普遍，自从发现天子是真想要他们给大晋干活，而不是敲打之后，第五惠好就把孩子打包到了洛阳，自己向天子修书一封，带着王后就上船远航去了，说是要找仙山。
前两年终于人回来了，虽然仙山没找到，但找了几个岛，还记录了一路的海洋水文信息，听陛下的意思，以后去岛上清理野人开矿去。
能让他们如此仁慈的陛下用上清理这个词，可见岛上确实是野人。
老十二也没什么好说的，老六这家伙拉低所有兄弟智商，老十二那就是拉低所有兄弟道德。
总之他的死法传遍大晋千家万户，所有人都知道大晋多了个凌迟的刑罚，是真把人活着千刀万剐。
这家伙祸害别人，自家人都不放过。见过勇毅夫人和第五元惠的人，没人能对第五南木保留一点同情心。
就连老十二的姬妾们，也感念勇毅夫人的大恩大德，在长安侍奉她们母女无微不至，知情者纷纷痛斥第五南木残暴不仁。
勇毅夫人北上后，跟着萧皇后在一起生活，每日就安心带着元惠。
元惠刚来长安的第一年还在适应生活，没去上学，天子也给二人诊治过，给她们都开了药。
勇毅夫人的腿是没得治了，但能想办法让她减少疼痛；元惠的脸上的疤痕不能消除，但天子调配的药膏可以尽量淡化疤痕。
在第五宁和陈华的帮助下，没见过什么生人的元惠总算也能和外人说话了，性子也一日好过一日。
对他们母女，大家都格外宽容，哪怕第五元惠小小年纪就说自己要去洛阳学宫学法，给大晋惩奸除恶，也无人会泼她冷水。
没了老十二，好像对他家人，对皇家名声，对大晋各方面都更好了。
至于老十三，不需多说，人家现在是大晋天子做的四海归心，大晋是地盘也扩大了，贵族百姓生活水平都上来了，盐都不是奢侈品了，这两年洛阳和长安还多了糖和茶这两个新鲜玩意儿。
在垄断了全国的盐，把它从挣钱的暴利行业生生压的廉价，不许商人插手的行业后，茶和糖正式登上大晋舞台，成了仅次于河套羊油护肤品的奢侈品。
茶光是靠天子为它造的这个字，就已经能火遍大晋上下了，现在更是朝廷官员和洛阳学宫师生们加班提神的好物。
除了提神，根据学宫医学生们所说，不同的茶还有不同功效呢。
这绿茶能养生，抗衰老降血脂血压，红茶提神醒脑助消化，乌龙茶解腻护肝脏，还有白茶、黄茶、黑茶，功能不一，总有合适你的。
糖更不用说，甜味，那可是顶级的稀缺货。
冰糖、白砂糖、红糖，在南边种植园产出的，每年产量有限，哪怕是他们这些诸侯王，也只有一点份例，其余人想买只能先买糖票，凭糖票购买。
大晋只有几个大城市才有糖铺，不接受金银铜钱，只看糖票来分配。
糖票怎么获取，官员有朝廷发的定期福利，两大学宫和长安小学会给优等生发，时不时还会有各种竞赛，也会奖励糖票。
大晋内部无法用金钱直接购买且稀缺的糖，在大晋周围邻居家里，那就更贵了。
生意上的事情，第五胡休也不懂，只听陛下说过用糖来调控物价和大晋货币什么的。
总之他自己的份例全被王后她们分了，这个月要是什么剧本都没写出来，交不了工，他不能找陛下要糖票工资，就只能去给老八那家伙的协和医馆写广告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