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道。
易州郡。
巡卫大将军的节度府,在易州城南。
这与一般城池布局的以北为尊,极为不符。
城南节度府占地庞大,内有东殿、西殿、节度大殿,还有后面的四进节度使内府。
东殿为军、西殿为民,节度府每五日大议河北事务。
东西两殿,各部门之间都有行事主官,
主官决定不了,再行交巡卫大将军安庆处理。
如此做法,基本是在抄定襄武川镇李氏的政策。
可正确的东西,就是会产生强大的力量,
从安庆占据河北,到赵元始二年,不过短短一年半的时间。
但河北的粮食增产了三倍,人口在册增长了五倍,商贸赋税也大幅度提升。
易州之所以将节度府设在南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北城要跟辽东一带的商人进行贸易。
根据易州长史的说法,元始二年,巡卫大将军的赋税,将来到结余二百万贯,可谓是富可敌国。
正是银钱充足的情况下,易州、高阳、中山、真定、邺城,都编练了数量庞大的郡兵,
说是郡兵,但三日一练,全为青壮,足粮足饷,
最近甚至开始全面装备葛布甲了,可谓是兵精粮足。
更莫说,安庆麾下的三万巡卫,那是金戈铁马,气吞山河。
易州各郡的文武,看着这支楚国雄兵,那都是信心百倍。
如此易州的实力,就算是放眼天下,也算是一方强盛的诸侯。
北风呼啸,雪花自天穹飘落,
飘过繁荣的易州市坊,飘过人声鼎沸的易州长街,
最终落到了易州节度府的青石砖上。
夏侯瑶的身形恢复的很好,她宽袖高领,
一身华贵至极的玄文大裘,抱着孩儿,踩过那朵雪花,前往易州内府深处。
这是一间小家庙,不大的院子,两间耳房,一座主殿。
四个丫鬟,小心的伺候夏侯女,踏过满是积雪的台阶。
“相公,你怎又在此地伤感。人死不能复生,何苦呢?”
夏侯瑶虽然不理解,安庆这帮子兄弟,为什么给孟百川设下灵位。
但作为尊重,她还是带着孩儿,在家庙里上了三炷香。
见夏侯家的人来了,几个河内郡的建安嫡系大将,行礼后一一告退。
安庆的眼睛是红的,看了看牌位,他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灰暗。
“瑶瑶,你来此可是为了昨日之事?”
如今的河北王,巡卫大将军安庆,这一身威势,跟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仅仅是一句问话,都能让整个小庙里的仆人颤抖不已。
若是别人,自当小心掂量河北王的权威。
可夏侯女乃幽州将军之人,两地结盟,她的权柄自是不俗。
高领贵族楚服,夏侯瑶狡黠的眼睛一转,机灵询问,
“相公,赵国朱雀将军降书已经来了。奴家想问,河北如何抵抗?”
一想到要跟昔日北疆的兄弟们刀兵相见,
安庆最后给孟百川上了香,便一脸落寞坐在太师椅上。
面前是夏侯家族的贵女,安庆望着此人,有时候会觉得莫名的不现实。
如果当年有人在河内郡安家村,对农家耕田的小伙说,
此子将来当为王侯,娶高门贵女。
那八成要被当成胡言乱语的道士,活活打出去。
可人生的际遇,就是比话本更魔幻,
安庆自己也没想到,一路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河北九郡的掌控者。
“还能怎么办!赵国兵强马壮,周云乃故友,为人还义薄云天。以打促和吧,争取好一些的条件。”
“糊涂!”听到安庆如此丧气的话,夏侯瑶秀脸大变,怒斥相公不争,
“我河北子民六百余万,民心所向,兵精粮足。岂可断送基业?”
“楚源水有三座行营,背靠幽易。冀州道北边坚壁清野,难道还扛不住?相公,何苦行那刘琮之事!”
“刘荆州单骑入襄阳,何等英雄人物。其子嗣皆豚犬,难道相公要彼儿将来困死孤院吗?”
夏侯瑶来此,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的意思。
而是整个河北本土宗族,托易州长史拜访了巡卫大将军的夫人,
权衡利弊,她不得不来此地坚定夫君之心。
利益决定行为!
河北不少宗族,已经进入了易州集团的核心。
若是将来安庆得势,他们就是并肩赵国五姓、梁国三王的权贵。
可要去投降赵国,那这些大族就会远离赵国中枢,成为边缘宗族。
加之赵国权贵一体纳粮,十七斩、二十三法,这些都严重危害了他们的利益,
所以河北九郡豪强的抵抗之心,那是非常坚决的。
小庙青烟,菩提古钟。
安庆仰头注目了孟百川的牌位一眼后,忍不住长叹一声,
不当主公,永远不知道主公的艰难。
他虽是巡卫大将军,是河北势力的掌权者,
但也只不过是这支势力的话事人而已。
眼下夏侯瑶美目之中,忧心忡忡,就差跪在安庆面前了。
巡卫大将军安庆也知道,若是他坚决违背这股力量的意志。
那这些宗族,极有可能选择幽州夏侯杰,
如果夏侯杰也不抵抗,那可能就会出现一个抵抗的将军,成为易州新的首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一刻,安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圣昌皇帝,不敢对项济、周云动手。
也明白了,为什么项楚宗族,最终一定要除掉赵王周云。
利益的冲突,往往伴随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瑶瑶,你先回去吧。本将还想陪陪老大哥。”
“此去一别,兴许再也没机会给他上炷香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