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阳这时忽然抬眼,像是饮水的仙鹤猛然昂首,瞳中不再是布满病气的灰败。
而是星斗流转,似有剑气将混沌劈开:
“当年,我驾着诡屋‘原上草’,连续冲破敌人千万大军的围城战术、同境强者的联手围攻,彼时尚要借三分计谋辅助。”
这话丑奴儿听在耳中,忍不住便要思绪翻飞,他恍惚间看见那个少年时英气勃发的李伯阳,抱臂于胸,满头黑发、衣袂飘扬,驾驭超大复合型诡屋,投下密密麻麻原籽弹的景象!
天地都在轰炸中倾覆!
连号称最强化神,傲视同辈的绝顶强者,都只能在爆炸下退却,御兽诡异哀嚎,不能撄其锋芒。
李伯阳在年轻时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是一尊无可争议的,盖压一世的绝顶强者!
李伯阳道:“你看她倒好,赤手空拳挑战雷劫,直接硬扛,将劫难都炼作了脚下道路。”
美妇人模样的丑奴儿闻言,也看了那雷劫消失的方向一眼。
经李伯阳一说,他终于意识到了那道雷劫的不同寻常。
收回目光,不经意与李伯阳的目光对视,丑奴儿脊背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忽然见到李伯阳广袖轻拂,案头那盏带着余温茶水的建盏,竟腾起袅袅雾气,茶汤中浮出一幕场景。
——分明是蒙损手托着大宝在怀中,飞在空,指点大梁操纵机甲作战的场景。
少女手里好像有透明的丝线。
明明是第三人的视角,她指点起来,却好像身临其境,既能“举重若轻”(指挥驾驭复杂事物如行云流水),又能“举轻若重”(将微小事物阐述指点到了极致化)。
“你看这盏中倒影。”李伯阳屈指轻叩盏沿,盏中呈现景象,除了法宝的力量,还有李伯阳使用了黄四郎传承《狂蛮斗帝诀》中,以武者的气血震荡,模拟修仙者的占卜一路的法门。
这招可以说是触类旁通,独具匠心,不愧为武道至尊:
“世人皆道我李伯阳天命所归,战力无双,却不知真正的天才人物,从来都是把命数嚼碎了,当作糖来啖。”
“凡人也可成仙,也可以与绝顶天才争锋……我这义女,正在开创出一条路来,一条前人尝试走,却从未走通过的路来。”
李伯阳说着忽然轻笑一声,眼中是欣赏与感叹,频频点头,白须与铜炉中的香烟共舞。
丑奴儿强压下起伏的心潮,勉强笑道:“小主人不想有如此天资……“
“你错了,并不只是天资。”李伯阳截断话头,所谓占卜,当然不只是隔空呈象。
接下来,李伯阳以大梁作为占卜对象,茶盏中开始出现一些有可能发生在未来的画面。
说是“有可能”,但在修为强大者手中,精确度却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然而,就在新的影像快要诞生的时候,茶盏中的茶汤,表面幻影却像破碎了一样的恢复了清亮,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果然推算不出……”
李伯阳看到这好似并不意外,这结果和他之前推算蒙损时如出一辙。
也就是说大梁一个普通的没有修行可能的人类小孩的命运,在这一刻已经被少女给彻底扭转改变。
未来会怎么样,连天都不知道。
这时,李伯阳剧烈的咳嗽起来。
下一刻茶水轰然炸裂,就连建盏的盏体也受到了波及,出现一条清晰的裂痕。
法宝受损,再加上占卜失败的反噬在此刻轰然爆发,李伯阳如今可谓伤上加伤。
然而,他却抚掌大笑,表情十足的癫狂: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须发皆张,不见豪雄迟暮,只有意气风发:
“未来究竟如何,且让我亲眼见识一下吧。”
“主人,您有伤在身,千万保重身体啊。”丑奴儿内心心惊胆颤的同时,脸上依然谄媚关心。
李伯阳忽然起身,鹤氅一拂将茶盏收了起来,随后消失在这里,留下一句话道:
“时候不早了,你去安排今日的演练吧,壬儿恐怕很快就到了,我随后就来。”
……
“这里就是修仙界?”
灵界之中,蜀山宗驻地,诡屋莫须有所设立的门扉雾气晃动数秒,露出了中间通道。
一名紫袍青年从里面当先走出,轻拂袖袍,指尖凝聚抽取出周围的各种气息,眉峰微蹙。
他另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两枚平山印,距离青年立身之处不远,李伯阳的真诡锈儿化为人形,没感受到威胁,正默默打量着他。
此地因为没有提前得到通知,并无修士守在这里迎接。也没有修士长期驻守。
这是因为之前瓜分莫须有收益的蛋糕时,李伯阳气他们想把自己一脚踢开,于是直接狮子大张口,吞了一半多的份额,其他支脉惧于其武力不敢摔桌子,但心里又怎么会舒服。
自然而然,对于莫须有周围的防护也不怎么上心,只留秀儿一只诡异看守,实则一个个的,都等着看李伯阳的笑话呢。
“荒秽满目,空气中的能量不但稀薄,质量还很低劣。”青年很快得出结论,挥手驱散了指尖的气息,忽而嗤笑出声。
“果然是穷乡僻壤的小地方!”
难怪之前在族里,见任务摊派到了他身上,其他兄弟以及世交家族的几个好友,一个个全都幸灾乐祸。
“若非老头子以烧我床底的绝版珍藏画册相要挟,这修仙界给狗狗都不来……”
他有一个特殊的怪癖,床下非得放上心仪的图册才能入睡,美其名曰“枕在美梦上做美梦”,噩梦也能硬生生做成春\/梦。
话音未落,他腰间玉珏(yu jué,一种带缺口〈开口〉的环形玉器,缺口宽度通常占环体1\/3至1\/2,缺口两侧的环体可能对称或略呈弧形。)骤然震颤,惊得青年慌忙噤声。
这玉珏浸过他父亲的心头血的,因此诞生出灵性,明面护身,暗中却是监视他的行为,专治他这副纨绔皮囊下躁动的反骨:“老头子!你太过分了!”
“少主,还请慎言。”
此时莫须有中又走出来一人,乃是一名身着朴素衣衫的老者,作奴仆姿态,在青年身后默默矗立。
初看老仆气势,如朽木枯枝,灵光自晦,然而实际上这老仆人布衣下隐有灵纹流转,每道褶皱都仿佛暗合周天星斗轨迹,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