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万籁俱寂。
再有两个小时,就到清明节了。
在原来住的房间隔壁,又开了一个房间。
所有不属于子钦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拿到了这间新开的房间里。
陈羽西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没有一点伤心。
她的手里拿着那张刚刚才知道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立可拍”。
脑子里想着的却是蔡英澜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往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没想到的事情反而更致命。”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听不到任何来自隔壁房间的动静,她只能被动地等待着。
隔壁房间里,冯晓君坐在床头前,看着打了镇定剂而睡着的韩子钦,也等待着。
这是一个焦灼的过程。
算着时间,再有半个小时左右,人就该醒了。
醒来后会是什么光景她也不知道。
只能看着办,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酒店大厅的一角,坐着另一个人,梦瑶。
她面前放着一个咖啡杯和一台手提电脑。
她在写报告。她把所有的线索串成线,想尽快把所有的事情结束。她内心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让她眉头紧锁。
人工授精,一般不会出现先天性疾病,因为是经过反复挑选过,不适合的胚胎会被舍弃,留下的都是健康、易存活的。
为什么柯氏兄弟会是先天性疾病携带者?
不适合的胚胎为什么会被留下来?
有哪个父母会愿意生下先天性疾病的孩子?又不是自然怀孕,有了感情!
就算是自然怀孕,后期产检检查出不正常,也会终止妊娠吧?!
这些孩子该不会本来是健康的,被什么人为了某种目的,人为地变成了不健康?
那么这个目的是什么呢?
很容易的,想到了陈羽西。
欧阳君文是个生物学天才,在遗传学上有多篇引人瞩目的论文发表,是被多个研究机构抢夺的人才。
会不会是为了控制她、要挟她,所以才把陈羽西变成了那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陈羽西存在的意义岂不是变成一个工具?她曾经受过的苦,都是精心设计的?
梦瑶感到烦躁,这个推测的结论她不想接受,但这个结论却可以轻易解释所有想不通的事情。
她合上了电脑,站起身,往楼上走去,她想去陪一陪陈羽西。
她真想把她带走,养在身边,让她不要再去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
推开门,梦瑶走到陈羽西身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去睡吧,不用陪着。”
陈羽西说了几个小时里的第一句话。
“哪里睡得着!你知道人活着最大的意义是什么吗?”
梦瑶突然提出的问题强行把陈羽西从发呆的状态拉了出来,但她不想思考,惯性地问:“是什么?”
“实现自我价值!什么是自我价值呢?于你而言,就是继续燃烧小宇宙,做一个正义的守护者。”
“你现在这个时候,还想着给我布置任务?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我就想做个普通的人,过着平凡的日子。要的并不多,就是实现起来有点难。”
“有些人生来注定不平凡。这个你要接受。”
梦瑶不知道怎么给陈羽西做心理建设、给她打预防针。
那个要死的推论如果最终变成了现实,真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我接受一切命运的安排,然后对抗它、战胜它!好啦,不用安慰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脆弱。”
对于能预料到的结果,陈羽西选择接受。
反正她有得是被忘记的经验。
只不过那时候,子钦脑子里还记得陈羽西这个名字。
不过再经历一次罢了。
不是什么大事。
变成陌生人而已。
只要她身体没太大影响就好。
时间在滴答滴答声中流逝。
终于,在22:30,韩子钦睁开了眼睛。
她感到头有点疼,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似的。
浑身也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让她感觉很难受。
“你是谁?”韩子钦发出微弱的声音,问向床边的冯晓君。
“我是医生,你感觉怎么样?”冯晓君紧张地等待着韩子钦的答复。
韩子钦想抬手,却感觉无力,她使出浑身的力气,问道:“陈羽西呢?我想见她!”
这句话一说出来,冯晓君感到又开心又忧愁。
开心子钦还记得陈羽西,忧愁潘多拉的魔盒已开启,不知道陈羽西还要经历什么更磨人的事情。
死亡变成凌迟了。
“她呢?”韩子钦心里有点慌,声音变得颤抖。
“在外面,我去叫她进来!”
陈羽西马上来到了韩子钦的床边。
没等来死刑,等来死缓,让她像坐过山车,一颗心飘在空中,不知是喜还是怕。
“吓到你了吧?”韩子钦脸色苍白中,还不忘给陈羽西一个笑容。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舒服要跟我说。”陈羽西眼里都是心疼,恨不得替她承受一切身体上的不舒适。
“嗯…有点饿了,刺身也没吃成,太可惜了。”
“等你好了,带你去吃。饿了的话,我去给你准备一些热的容易消化的东西,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话陈羽西就想走,却被韩子钦拉住了手。
“别走。不是有蛋糕么?我们吃蛋糕好不好?”
“蛋糕太冰了,你现在不适合吃。”
“你还是我的神灯么?神灯,我想吃蛋糕。”
陈羽西看着韩子钦,心里不愿,却无法拒绝。
片刻后,陈羽西拿来了蛋糕,切了一小块,放在了餐盘里,拿着一个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韩子钦吃。
“酸甜酸甜的,很好吃。”
吃了一小块蛋糕后,韩子钦乞求道:“陪我一起睡会儿吧。”
陈羽西把床头柜上的台灯关了,跟韩子钦躺在了一起,把她搂在了怀里。
衣服上满满的,都是她的汗味,好闻极了。
无所谓的心开始动摇。
以后,无法拥抱了,可以无所谓吗?
有点所谓。
“神灯!”
“在!”
“别走。”
“好。”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敲打着窗户,听起来可怕极了。
韩子钦躺在温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睡着,睡了醒,醒了又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她再一次醒来时,抬头看了看陈羽西,发现她仍然睁着眼。
“神灯。”
“在。”
“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
韩子钦没有用语言回答她。
她看着陈羽西,想着原本的计划。
伸出了手,开始解陈羽西的衣扣。
陈羽西内心非常抗拒。
她一直没想好怎么解释身上的伤。
所以,她没有跟子钦做这件世间两个人间最亲密的事。
此刻,她却明白了,神灯的意义。
当第一次看到陈羽西的身体时,韩子钦脑袋轰鸣着,一个词语飞进她的脑袋中。
小刺猬。
她呆住了,她的手抚摸在已经有些年头的伤疤上,想象的画面却是小刺猬拔掉浑身刺的场景。
陈羽西缩进了被子里,她被韩子钦的眼神打败了,她心里升起了自卑。
她的骄傲让她失去了全部的勇气。
以为被遗忘最痛苦,没想到,面对才更痛苦。
自己面对可怕,被心爱的人面对更可怕。
她不想面对,可这个雨夜,另一个人却不允许她继续逃避。
被子里,当一个炙热的嘴唇吻遍那些伤痕时,陈羽西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可以把身体上可以炼出肌肉的地方都炼出肌肉,对那颗胸腔里的心脏却毫无办法。
每个人都有软软的地方,有人叫这个地方做“命门”。
这个晚上,陈羽西被击中了命门。
被一种叫做爱的东西。
她能接受的爱不多。
一被击中,再也无法控制。
很快掌握了主动。
子钦被有些熟悉的感官覆盖,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刺猬”,享受着蓬勃的热情和盛大的愉悦,本就湿透的衣服,又再湿了一遍。
雨终于过去了。
两人一如多年以前那般,相拥而眠。
未来是雨季还是晴天。
未来再说吧。
至少,拥有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