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烈火中,是众志成城的伟大合力。
所有人的手臂、肩膀,乃至全身的骨骼,都在疯狂颤抖,嘶吼!
就连时间的规则,仿佛在这一刻都被狠狠扭曲,原本短暂的时间被拉长,甚至于凝固,每一刻都漫长得如同百年。
一秒。
两秒。
三秒。
粗大的牵引钢索被拉得笔直,牵引着所有人唯一的希冀,一头狠狠拉扯着仿佛无法撼动的断龙石,另一边则分成数十股,被成千上万人同时握在手里,扛在肩上。
没人知道到底能不能把这块断龙石抬起来,就连设计了这一切的秦枫,也无法判断。
三个动滑轮组成的滑轮组,已经是目前材料能够达到的极限。
更重要的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此刻经过近半日的灼烧,整个撒马尔罕城早就是一片恐怖火海,即便在无数大明士兵以及撒马尔罕城民众的努力下,给靠近这块断龙石的中心区域,强行清理出一块安全地带,但这所谓的安全地带,也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火焰凶魔猛地吞噬。
“咔……喀拉……”
终于!
一个极其轻微,却震撼人心的声音,如同春雷破开寒冰,在无数早就烧焦的耳朵里,狠狠炸响!
说来奇怪。
此时明明环境无比嘈杂,除了周遭火焰熊熊燃烧的荜拨声,城墙砖石烧得裂开的噼啪声,还有千万人一同用力的喘息声,口号声……
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奇异的声浪,充斥在每个人耳朵里,按理说就算靠近耳边说话,都难以听清。
可是!不知怎的,这个从断龙石底部传来的细微声响,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幻觉!
是石头崩裂!是断龙石发出的呻吟!
这个跟火焰凶魔狼狈为奸的恶魔,终于在众志成城的合力之下,开始抵受不住了!
“动、动了……它动了啊!”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从人群里,不知哪个角落中,窜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裹挟着无法言喻的狂喜和激动。
“动了!”
“断龙石动了!”
“我草它姥姥的!总算是要拉起来了啊!”
霎时间,嘶声裂肺的叫喊声,穿透火海,盖过了金属的悲鸣,响彻整座撒马尔罕城!
一寸!
两寸!
三寸!
众目睽睽之下,被认为不可撼动的断龙石,被一点点抬了起来,在粗大钢索的拖拽下,这块恐怖的巨石竟在空中微微摇晃,不断跌落无数石头的碎屑,似乎已经不堪重负。
随着断龙石被抬起,从断龙石下面,瞬间就钻入大量令人泪水纵横的新鲜空气。
这是来自城外的空气!
新鲜的气流,夹杂着冰冷的沙漠沙尘,猛地呼啸而入。
这些砂砾,原本是大明士兵最讨厌的东西,经常看着一望无际的黄沙,咒骂老天爷,怎么会创造这么个讨厌的地方。
可是现在!
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就带走了这里的灼热,让温度骤然下降,对所有被困在火焰中的人来说,无疑是救命的甘霖一样。
不论是大明所属,还是撒马尔罕城的居民,都激动得几乎要手舞足蹈。
他们贪婪地呼吸着珍贵的新鲜空气,哪怕其中夹杂大量的沙尘,也毫不在意,就算是被沙土呛得连连咳嗽,总也比刚才那些要命的浓烟好了太多。
所有人的眼睛,被这股吹拂入城的空气,彻底点亮!
原本已经快要力竭的人们,从身体深处,无法形容的神秘地界,梦迪迸发出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
入火山喷发一般,这股力量从无数濒死血肉组成的躯干中沛然迸发。
或许,这就是希望的力量。
希望近在咫尺,近在眼前。
大家梦寐以求的生路,就在被一点点抬起的断龙石下方。
曙光穿透浓烟烈火,照入撒马尔罕城内!
喀拉!
喀拉……
石破天惊的声响,越来越震颤人心,越来越多人意识到这不可能是幻觉。
无数人捂着嘴,流着泪,看着断龙石下越来越大的空隙,仿佛是看到了生命的延续。
断龙石沉重如山,被数根粗大的牵引钢索牢牢抱住,无数西米的蛛网裂痕不断迸裂,碎石混合着烟尘,簌簌而落,掉到下方翻卷上涌的火焰中,被烧得劈啪作响,化作白灰浓烟。
起来!
给老子起来!
起来啊!
绝处逢生的人海中,嘶哑到近乎失声的狂吼,点燃了所有人心头的一点火热。
无数嘶吼声,汇聚成一道足以撼动苍穹的血肉洪流!
原本因为绝望而微微凝滞的紧张空气,这一刻彻底释放,轰然炸开,喜悦激动的气氛在数十万人中间流淌震荡,让所有人心中的火热,比外面的烈火更加炽烈。
大明西征主帅徐达,混杂在人群中,竟然跟一名最寻常的士兵没有什么两样。
双手早就血肉模糊,掌骨清晰可见,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巨力,死死抓住那滚烫得几乎快要熔化的钢索,向后用力拉拽,布满汗碱和血痂的脸上,似乎每一道皱纹都绽放开,双目中燃烧着撕毁这座火焰地狱的决绝和疯狂。
大明皇帝朱元璋的第四子,燕王朱棣,也紧随其后,一身的蟒袍早就成了碎片,青年裸露的胸膛和臂膀,沾满了烟尘和血污,早忘了自己的尊贵身份,更不计较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将彻骨的剧痛都抛之脑后,只剩下将全身力量,将魂魄的希冀,都压入眼前钢索的本能。
朱棣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嘶吼,牙齿狠狠咬入下唇,鲜血混合着汗水沿着下巴滴落,用这种疯狂的方式,来压榨出体内最后一分力量,继续保持断龙石慢慢上升,绝不容许这来之不易的希望,只是昙花一现。
嘿……哈!
嘿……哈!!
巨大合力,拧成一股绳,一股比钢索更加坚韧强大的希望之绳。
大明的士卒、撒马尔罕的平民、残存的贵族、妇孺老者……所有在炼狱中挣扎的生灵,眼睛死死盯着被钢索勒紧,被强大意志撼动的断龙石。
这一刻,他们忘记了国别,忘记了仇恨,只剩下最原始,最强烈的求生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