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苏先生胜。”
荷官沉着的眸子扫视着周围的众人,冷静的语调毫无感情:“因此,这第一局,也由苏先生拔得头筹。”
输了……怎么会输呢?
此时的宁雨泽目光有些涣散,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直勾勾地盯着赌桌上,苏予寻的那张牌,仿佛要将纸牌看穿。
宁雨泽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着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什么?输了?”
“怎么会这样?”
“刚才有些人还在叫嚣,现在老实了吧!”
“我感觉,我今天能赢啊!”
“这宁雨泽也太不顶用了,还什么‘无冕之王’呢,居然开局就输给了一个新手,真是丢人!”
埋怨的,窃喜的,开心的,绝望的,还有那些纯粹看戏的声音,如潮水般朝着宁雨泽涌来。
顾唤辰稍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依旧如常。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身旁的迟衍,狐狸眼中带着奚落:“看来,你是要逃过一劫了!”
声音里多少透着一些惋惜。
迟衍双手环抱,修长的手指轻敲手臂,云淡风轻地开口:“这才第一轮,我那把枪,可是有六个弹巢的!”
提起这个,顾唤辰就止不住地来气。
“真不知道你扔出那么一把枪是为了什么……”
他掀了掀眼皮,目光朝着迟衍瞥去:“也不知道动动手脚。”
“我为什么要动手脚?”
醇厚低沉的男声响起,言语间暗藏着一丝反问与不解,听得顾唤辰突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也对!
两人又没有什么交集,更没有什么交情。
像迟衍这样难以拿捏的性格,怎么会管其他人的闲事?
他只会火上浇油罢了!
好似迟衍要的就是这个反应,他目不斜视,径直看向前方的赌桌,宛如叹息般地启唇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动手脚呢?”
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被念得极轻,以至于顾唤辰一度认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狐狸般的眸子微微睁大,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来:“你真的动了?”
最后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顾唤辰心中半信半疑,狐疑地盯着迟衍帅气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随后移开了视线,转而继续关注着赌局。
时纯隐藏在阴影之下的秀气眉眼轻抬,有意无意地朝着迟衍的方向瞥去,眸色深沉。
“喂!宁雨泽!你还在等什么呢?”
“就是!不是输了吗?赶快进行下一个环节啊!”
“对!对!少浪费我们的时间!”
宁雨泽的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如被噩梦惊醒般,霎时回神。
狠戾的目光直射向众人,眼里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毒辣。
叫嚣的这些人中,除了看他‘好戏’的,剩下就是下注的人。
将宝押在他身上的人,催促着他快一点,还在心中恬不知耻地幻想着他会翻盘。
而希望他输的人,则恨不得这第一枪,子弹就打在他的头上。
恨不得他去死!
没办法,输家就是如此,悲凉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但……又不是他让他们赌的,又不是他让他们将积分押在自己的身上的!
凭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们难道就是好人了吗?
可有一点,却被宁雨泽完完全全地忽略了。
他会坐在这张赌桌上,明明是因为自己的欲望。
他想要得到名望,想要得到权利,想要得到积分……甚至还想要得到溟渊,将苏予寻踩在脚下。
有了欲望便会付诸行动。
所以,他才会面临这一切。
众人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纷纷噤下声来。
场面一度陷入了安静。
“宁雨泽,愿赌服输。你应该知道,耍横没有用,赶快把那把枪拿起来,少在这里跟老子废话!”
清脆的少年声突然响起,尾音还有点儿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那声音虽然蛮横,却并不让人讨厌。
相反,因着这特质,反而觉得有些娇蛮可爱。
时纯帽檐轻掀,露出一双圆润的眼眸,其中戾气更盛。
他一张小脸上满是桀骜,挑衅般地看着宁雨泽,直视的目光中没有丝毫忌惮,整个人尤显乖张。
宁雨泽是知道时纯的。
与顾唤辰和迟衍的那种‘知名度’不同,虽然时纯不是排名顶尖的主播。
但在神域里,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听闻最近他和顾唤辰走得极近,还有传言说他要加入弑神。
看来是真的了。
宁雨泽眯了眯细长的眼眸,没有选择理会时纯。
但有些人,却不这么想。
“对啊!宁雨泽,这才是第一枪,说不定你的运气好,根本就中不了呢!哈哈!”
“还运气好呢!运气好,能在这里让你给奚落上?”
“管他运气好不好!反正老子要看轮盘赌!”
时纯开口之后,又有几个胆大的看客,张扬地大声喊叫起来,将赌局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刻薄的嘲讽声使宁雨泽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的胸膛上下浮动,能看见明显的起伏,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好,很好。”
轮到苏予寻输的时候,希望你们的表现,也能如此地精彩。
宁雨泽看向时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来,仿佛在反讽着什么。
他可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第一枪’之下。
时纯自是听得出宁雨泽话中的意思,但他却浑不在意。
苏予寻那张灿若桃花的精致面庞映入他的眼帘。
他唇边噙着笑,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周身散发着一种属于他的独特魅力。
就好像,现在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时纯收回视线,抬手压了压帽檐,继续安静地扮演着一个‘旁观者’。
顾唤辰悄悄地打量着时纯,弧度优美的唇轻轻勾起,露出了一抹略带着宠溺的笑。
“呃……”
突如其来的痛感将他唤醒,他捂着腰腹,看向‘行凶’的人,咬牙切齿道:“你有病吧?啊?”
迟衍帅气逼人的脸上毫无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愧疚之意。
他将‘作案’的手臂收回,自然地在空中扇了扇,言语刻薄地说:“狐狸,把你那一身发春的味道收一收……不过,该说不愧是你吗?我从以前开始,就觉得你有受虐倾向了……”
“你这个——”
顾唤辰口中怒斥着迟衍,眼神却在往时纯的方向瞟。
见时纯没有什么反应,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怎么就碰到你了呢?”
简短的一句话中,充满了最真诚的无奈,与对自己的深深质疑。
如果说在这神域里,顾唤辰最不想见的人一是风卓,而这二……就非迟衍莫属了!
怎么能有比他还要‘嘴贱’的人呢?
时纯虽然看起来一副不关心的模样,但在两人斗嘴的时候,他还是稍稍地侧了侧头,状似不经意间朝着顾唤辰这边瞥来。
左侧看不见的耳根处,微微渗出一抹艳色,彰显着他此刻的心情。
在他的唇边,荡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而此时的宁雨泽,已经将赌桌中央的银色左轮握在了手中。
他低垂着头颅,看着手里这把微微泛着银白光泽的小巧枪支,内心挣扎犹豫。
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宁雨泽喉结滚动,握枪的手轻轻地颤了颤。
虽说在他的心中,他绝不可能认为自己会在这一轮死掉。
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不害怕?
“快点吧!宁雨泽,别让我看不起你!”
“宁雨泽,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能不能别磨叽?”
“我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求求你了,给我个痛快吧!”
“嘘!”
一道微弱却又鲜明的声音突然响起,神奇地制止了那些在不断叫嚣着的看客们。
苏予寻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轻轻地抵在淡色的唇边。
他眉目如画,眼含笑意,潋滟的眸子里波光流转,美好得宛如初破黑暗的晨曦般,耀眼夺目。
“宁先生需要一点时间,我想……大家应该不会吝啬的,对吧?”
苏予寻薄唇轻启,口中说着为他着想的话。
好看的唇角轻勾,带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就算他的运气再差,三张牌都是小牌的情况也有些令人发指。
宁雨泽在输掉第一轮后,以他谨小慎微的性子,保险起见,第二把他绝对会抛出自己最大的牌。
既然如此,他何不顺水推舟,让他痛快地赢一把?
而接下来的关键,就落在了这第三局,也就是最后一局之上。
其实在整个过程之中,苏予寻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同样掺杂了赌的成份。
赌博,赌博,哪里有不赌的道理?
他又不是……溟渊。
自己用黑桃5套出了宁雨泽最大的梅花10,促成了一比一的局面。
而他赌的就是,宁雨泽手中最后的那张牌,不是10。
结果显而易见。
他赌赢了!
从宁雨泽细微的神态与动作来看,苏予寻更倾向宁雨泽的最后一张牌不是10。
如此一来,他便顺理成章地赢下了这第一轮的赌局。
而只要赢过一轮,就能对宁雨泽那差点儿意思的心理防线造成影响,击溃它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在这句话之后,竟然真的没有人再开口挑衅。
宁雨泽看着苏予寻,对上了那双饱含着笑意的眸子,心尖微颤。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与眼前的这个人为敌。
这样的想法划过脑海,却快得抓不住。
宁雨泽稳了稳心神,让思绪平静下来。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左轮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指尖扣在扳机上。
看似贴心的话语,实则更是给他带来了无形且沉重的压力。
此时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宁雨泽握着枪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关节处泛着的惨白与手枪冷硬的光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疯狂和狠决,仿佛在与命运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这一刻,周遭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就连时间,也被迫静止。
宁雨泽深吸一口气,他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并着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咔嗒’一声脆响发出,枪膛转动,但是却幸运地没有子弹射出。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心中便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命运仿佛和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虽然惊险,却又无伤大雅。
宁雨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手枪抛回了桌子的中央,挑眉看着苏予寻。
心中的恐惧与紧张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疯狂。
殊不知,他额角上的细密汗珠已然汇聚到了一处,正缓慢地向下流淌,坠落,划出一道濡湿的痕迹。
苏予寻看着那滴轻轻滑落的汗珠,眼里一片从容,丝毫不感到意外。
就仿佛,面前的一切,他早就知晓。
又是这副样子,又是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宁雨泽暗自咬紧了牙。
苏予寻的唇角边,始终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自赌局开始到现在,他似乎,从未露出过破绽。
苏予寻的呼吸没有因为局势的发展而紧张,出现丝毫的紊乱。
就连那好看的眉,都安静地舒展着,不曾有过一丝蹙起的迹象。
他在销金窟中浸淫了这么久,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对手。
苏予寻……真的是个新手吗?
看来,心理战是行不通了。
接下来的赌局,就只能硬碰硬了!
荷官收回了两人手边已经亮过‘相’的牌,塞到了自己制服的口袋里,不予再用。
他拿起桌上剩余46张洗好的扑克牌,继续为两人分发着。
既然胜负未分,也没有人死亡,这赌局就不能停。
荷官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两人,又垂眸扫向他们面前的黑框。
保持着作为荷官的职业操守,他手指晃动,娴熟地甩出第二轮赌局所要用到的纸牌。
“现在,请两位玩家进行第二轮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