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出山呼海啸般欢呼的希望城中，一切有形或者是无形的东西仿佛都被注入了看不见的兴奋剂。
人们为了胜利欢呼，为了见到曙光的未来而充满希望。
这很好，但对拉刻西斯来说却并非如此。
如果人人都对人类整体的未来和自己的未来如此相信，那么他又该如何蛊惑他们并进行侵蚀呢？
之前的侵蚀和腐化之所以如此成功，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兽潮的无边无际让很多人感到了绝望。
现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正面战场的克洛托显然出了问题。
既然担任主攻的克洛托都已经出现了败退，那么担任辅助的自己又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呢？
反正自己的意志已经达到了新的高度，在侵蚀层面的领域还在不断精进，即便是克洛托和阿特洛波斯都已经失败，自己也能够通过深入地下生物质层的那些菌丝存活下去。
只要进化掉对于光的需求，自己就将成为地下世界的霸主，成为这颗星球上人们脚下的梦魇。
那数不尽的生物质都将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到时候自己就将——
成为这颗星球。
“呵。”
拉刻西斯刚刚想到这里，便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嗤笑。
祂只以为是自己的某个躯壳听到了这声音，便没去多管，只是随着克洛托的败退开始逐渐从希望城收回自己的触手。
祂的进攻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这不但是因为那个能够让人入梦的超能者，也是因为自己能够影响的情绪已然没有了生存空间。
那简短的口号如同强腐蚀性的液体，不断反过来折磨着祂。
拉刻西斯下定了决心。
就在祂准备将主意识抽回一望无际的高草丛，回到自己的领域时，祂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我，怎么……”
意识空间中的拉刻西斯愕然开口，祂发现自己没办法回去了。
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拉刻西斯骤然拔高视野，从更高的视角审视起自己的领域。
祂随即彻底陷入了惊恐和迷惘——
那座高塔，祂利用分割意识铸就的生物质高塔此刻正在轰然崩塌。
自己的结晶物质完全无法阻挡这种强大的冲击，那些被纯化过或者尚未完全纯化的生物质就这样如浪潮一般拍击在了属于祂的高草之上。
拉刻西斯的分化生物——高草，本就是相对较弱的个体，完全依靠数量级的碾压来完成侵蚀与腐化。
这一点和克洛托的孢子与迷雾森林、阿特洛波斯那杂糅了无数生物的树林都不一样。
面对着这种从天而降的有毒生物质，高草们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便被彻底融合。
那些生物质似乎有着极强的腐蚀性，内部也无从进行窥探，只要是被它吞没的东西，全都会彻底消失在那可怕的粘稠液体中。
“怎么会？”
意识海中的拉刻西斯彻底慌了神，祂的领域，祂赖以为生的本源竟然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到底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拉刻西斯打算将被侵蚀的部分当场切割，然后带着剩下的菌丝领域跑路时，祂再一次遭遇了沉痛一击。
扎根在外城区矿坑底部的那棵巨树，那棵杂糅了无数生物基因，被异兽血液和人类躯壳所滋养的，蕴含着无数不甘、痛苦、贪婪的巨树也出现了异变。
它树皮上的那些脸孔猛地发出了一阵阵惊恐的嚎叫，这声音响彻在意识海中，形成了一道无从逾越的屏障，阻挡住了拉刻西斯的退路。
为了腐化内城区的人类，拉刻西斯的意识体借由这棵巨树作为中转才成功将侵蚀的触手伸进了内城区。
可现在这棵巨树的骤然异变，或者说骤然背叛彻底切断了拉刻西斯的回家路。
祂与外界菌丝生态，与自己高草领域的联系越来越弱。
菌丝意志本就是生命集体诞生的意识体，与本体联系的削弱让拉刻西斯感到一阵恍惚和虚弱。
强忍着那种思考速度的降低，拉刻西斯已经无暇顾及到底是谁在偷袭自己。
此刻的祂仅剩下一个念头：
“我一定要活下去！”
这时的拉刻西斯已经无法断尾求生，因为硬要做比的话，便是祂的意识体被困在了“尾”的部位，只能断掉绝大部分的身体组成，让这所谓的“尾部”成为新的本体。
可这所谓的尾部到底有些什么呢？
只有几百具不断减少的人类躯体罢了。
在永世不忘的剧痛中，拉刻西斯完成了和自己身体的切割，放弃了生物质塔，放弃了巨树，放弃了高草，成为了一个盘踞在数百个人类大脑中的无形生物，渴求着活到下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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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降临的前一刻，林清流钻入了空间裂隙中完成了传送。
只不过和最开始的计划并不相同，他并未重新回到希望城重新从王枭的手中拿回各项系统的使用权，反而是来到了一处空中。
此刻林清流的下方是一棵棵奇异的巨树、一只只呈现着不同特征的异兽，以及一大群看上去与人类有七八分相似的造物。
这里是阿特洛波斯的领域。
林清流缓缓降落，一个人型生物也迎了上来，它的动作和一般人类几乎没有区别，身上未佩戴任何武器，举手投足之间也毫无敌意。
“这边请。”
那人对林清流的到来似乎完全不感到意外，林清流对此有些惊讶，毕竟从目的上来说他是来杀阿特洛波斯的，对方这么客气总不能是打算让自己吃人嘴短。
“阿特洛波斯想见我？”
“是。”
那人回道。
“去哪？”
“意识海。”
那人简洁回答的同时将脑袋向前探出，透明的颅骨内是漂浮在液体中的大脑。
林清流伸手隔空点了一下，分出一缕神志进入了阿特洛波斯的意识海。
无边无际的虚空中，一栋栋建筑无序游走碰撞，不断形成新的建筑或者场景。
那些建筑有的恢弘高大，有的格外精致，有的像是从历史中走出，有的则是充满了近未来的风格。
一条道路在林清流面前铺就，他步步向前，在道路尽头的纯白色房间中见到了一位老者。
“阿特洛波斯？”
“是我。”
“找我有事？”
“是的，坐下说吧。”
老者向前探手，地面便浮起一把椅子，林清流毫无顾忌地坐了上去。
“现在求饶可是有些晚了。”
林清流并不觉得嘴炮就能让对方倒戈卸甲，但该摆的姿态还是要摆。
老人则是微微摇头：
“没有那个必要了。”
说罢，他又问道：
“你看到了吗？南边，和北边的‘那个’。”
林清流想了想答道：
“看到了，我管那个叫做‘黑潮’。”
老人点头：
“你应该看出来了，它会吞噬一切，无论是人类还是我们。”
“你不会是想用这个理由和我联合吧？”
林清流抬了抬眉毛，他的原则可是很简单的，敌人的敌人也是敌人，不是人类就是敌人。
“怎么会？”
这老人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我做梦都想让人类灭绝，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区别。”
“那不就是了。”
林清流轻笑：
“所以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老人依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代价呢？”
林清流问道。
“代价就是我的生命，得到问题的答案后，阿特洛波斯的领域将会彻底凋亡，你之后的所作所为与我再无关系。”
老人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我愿意回答。”
老人点头，随即正色发问：
“你知道我们从何而来吗？”
林清流摇头：
“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是人类飞船和承载你们原始形态的茧发生了近距离接触。”
“也就是说，我们都不是这颗星球的主人？”
林清流点头。
“下一个问题，我们……是人类的造物吗？”
“不是，如果知道攻击茧的后果，当时的船员们是不会做的，旧纪元人类的生物工程虽然已经得到了极大发展，但尚未能够做到这个水平。”
“最后一个问题，你见过这个标志吗？”
阿特洛波斯微微挥手，面前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并不复杂的图案。
那是一个长宽比刚好是黄金比例的矩形，树立在那里如同一扇门。
而在“门”的四条边上，又分别取了黄金分割的点位，相互连接之后形成了一个新的矩形。
将这个步骤不断重复下去，便构成了这个图案，阿特洛波斯伸手将其放大，但内部的循环依旧没有尽头，仿佛图案深处蕴含着整个宇宙。
林清流出神地看了一会这个图案，那种精巧的美丽让他不由得集中视线。
良久过后，林清流摇了摇头：
“没见过。”
“好，我知道了。”
阿特洛波斯并未表现出任何失望，反而对面前的人类产生了些许兴致。
在生命的尽头，祂似乎变得格外健谈：
“我的凋亡程序已经启动，要不了多久阿特洛波斯就将消失在这个世界。”
林清流点头。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老人问道。
“我想，但没有必要。”
林清流笑了笑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所以我不会问，这就是人类。”
“是啊，这就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