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什么？”
痛哭流涕的艾因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企图获得拯救。
“除非你将全部的身躯交给我。”
“我不是已经交给你了吗？”
“不一样，你之前只是把使用权交给了我，这具身体本质上的所有权还是你的。可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工作都是我在做，为什么还要和你共享一个身体？”
“可我们本就是一体。”
“是一体又如何？是一体就应该我工作你休息？”
拉刻西斯表现出名为愤怒的情绪，仿佛被欠薪的工人正在讨债，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沉溺于幻想的时候，是谁每天帮你完成那些枯燥乏味的工作？连上下班都懒得动弹的人，是我在帮你走路和进食，我只是想要得到我应得的，我有什么错？”
“……”
骤然被呵斥的艾因本体意识短时间内竟然哑口无言。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的确有道理，平心而论如果自己是觉醒的能力，而对方是身体的主人，那么他也并不想要给人打白工。
本着最基本的将心比心思想，外加那种放弃一切沉浸幻想带来的迷醉，艾因的心底防线终于松动：
“如果将身体交给你，我会怎样？”
拉刻西斯的意识体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傻子问出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你会怎样？将身体交给我，你自然就能继续幻想，继续沉溺。”
意识体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问你，现实和一场不会醒来的梦有什么区别？”
艾因感到疑惑，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很好，你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拉刻西斯的语气又慢慢缓和了下来，就像在大棒和胡萝卜之间来回交替，
“那么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二者是不是就彻底没了区别？”
艾因没有回答，但这足以说明一切。
“答应我，将身体交给我，在你沉浸在幻想之前，我会帮助你忘掉进入幻想时的记忆，这样……你就能够永远迷醉下去。
“控梦的方法我已经交给你了，我也曾和你说过，掌握了控梦，你就是梦中世界的……”
看着拉刻西斯那充满邪异感的意识体双瞳，艾因小声呢喃：
“造物主……”
这一刻，他的内心防线彻底崩溃。
海量的菌丝意志冲垮了他的理智，让这具身体的人类大脑陷入了短暂的过载。
这种意识上的鸠占鹊巢甚至对现实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那位喋喋不休讲着线长工作内容的厂长骤然感觉大脑发晕。
他不禁用手扶住脑袋，感慨自己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导致有点缺氧，身体却止不住地向后倒去。
他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复年轻时的敏捷。
就在这位二十二工厂厂长已经做出后仰时的防御姿态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肩颈和腰部将他托起。
厂长抬头看去，只见一脸关怀神色的艾因站在自己的身边，正搀扶着自己的身体。
对方的身躯挺得笔直，完全看不出整日做工的痕迹，虽然还是那张面孔，但脸上却带着些关怀和坚毅的神色，简直就像是内城区大学出来实习的高材生。
艾因双手用力，厂长被一点点托了起来，随后艾因将厂长扶到了柔软的椅子上：
“您没事吧？是不是没吃早饭？需不需要我帮您联系医院？”
“不用不用，就是说话太着急，老毛病了。”
厂长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拿起水杯小口喝了几下，终于感觉到那种眩晕感不断远离自己。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啰嗦，刚刚叨叨那么多，说到底就是四个字——安全生产。
“议长阁下说过，希望城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宝贵，不能在生产事故这种地方浪费掉，那样就太可惜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有关线长的考核标准与生产有关……”
厂长又嘟嘟囔囔说了几句，随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再次挥了挥手：
“没事了，今天就先这样，后面的柜子里有两本工作手册，你有一周的时间自学，我会把报告提交上去，一周后会有考核。”
艾因点头上前，非常自然地打开了厂长办公椅后面的文件柜。
他当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两本工作手册，但还是故意放慢了动作，装作正在寻找的样子，趁机将几本文件翻来翻去。
纸张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正在看一份报告的厂长也没当回事，但目光所及的一切文字内容都已经被存入了艾因的大脑。
很快，这位显得脱胎换骨的年轻人拿上了两本手册，非常礼貌地离开了厂长办公室。
艾因，或者说，拉刻西斯，终于获得了一具身体，一具独属于他的，人类的身体。
至于属于艾因的一切，都已经在强大精神的冲击下彻底泯灭。
拉刻西斯说的没错，艾因不会再醒来，也不会再记得一切。
只不过不是以他所想象的方式。
遍历了数千人的大脑，如果说拉刻西斯真的学到了什么，那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或许就是——
谎言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
排在第二的就是——
说真话，但不要说全部的真话。
前者被祂用来操纵人类，后者被祂用来与同伴交流。
所谓学以致用，拉刻西斯现在在两边都已经取得了暂时性的成果。
当然这和艾因的愚蠢也分不开，拉刻西斯感觉自己的沟通能力还不够到家，暂时只能选择这种容易被蛊惑的人类进行侵蚀。
但没关系，因为这样的人类在外城区简直要多少有多少。
“噔，噔，噔。”
顶着艾因身体的拉刻西斯一步步从楼上走下，重新回到了生产线。
夺取身体才是真正的目的，至于线长，本质上并不重要，只是一个用来让艾因放弃身体的小目标而已。
而作为菌丝意志，拉刻西斯并不需要休息和睡眠，在保持这个明面身份的同时，他也终于获得了能够独立行动的黑夜。
艾因回到生产线附近，下午的工作已经即将开始，每个工人都在抓紧时间享受这最后的片刻休憩。
他捅了捅身边的工友。
“什么事？”
“今晚要不要一起吃？”
“吃什么？”
“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