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中的声音非常急迫——或许因为那是刘晓星的声音、又带着非常明显且强烈的紧张情绪,所以我听起来的感觉更加紧张,不过我还是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势没动。
不是我不怕,而是警报来的太突然了,所以不只是毫无经验的我,就连周围的食客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三秒钟后,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那份虚假的平静,就像肥皂泡落在针尖上,霎时间破裂消失的无影无踪。
“12分钟”像一个诅咒,瞬间让店里……哦不,让整个迈阿密城都疯狂起来。
人群像洪水一样,从酒吧、商店奔涌出来,有的人甚至只穿着泳衣,赤脚跑在满地的碎玻璃上,在身后留下一串串狰狞绝望的刺目血痕。
马路上,汽车疯狂鸣笛却寸步难行,最终只能纷纷弃置,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被撞散,凄厉的哭喊声甚至连店里都能听清,却阻止不了人群的洪流,只能挣扎着、被推搡着继续向前。
碰撞声、尖叫声、怒骂声、撞车声、哭喊声……
所有能听清的、听不清的声音,全和刘晓星那紧迫的声音混在一起,我急切的想找陈禹含汇合,却像那位失去孩子的母亲一样、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在第二轮警报响起的第二秒,我就被人群裹挟着出了店门。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不用迈步也能狂奔的感觉,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扭曲成急速旋转的色块,我想抓住什么让自己停下来,可是无论哪个方向,都只能摸到一个个惊惶的人。
等我再看清的时候,已经被挤进了一家不知道位置的商店。
所有的货架都被撞倒了,能看出商店不大,可能只有六七十平米,现在却满满当当的挤了一百多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陈禹含!小陈!”
我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可身后是橱窗玻璃迸裂的锐响、周围又是一百多人的嘶声叫喊,我一个人的声音,在这里就像水滴投进大海一样,根本掀不起半点浪花。
无奈我只能尝试着往外面挤,可还没等我找出路线,商店的深处又突然一阵欢呼,紧跟着人群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继续裹挟着我冲了过去!
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不过半分钟后就知道了。
原来人群冲进这家商店,是因为这里有一间地下储藏室,而那在眼下是可以作为避难所的,刚才人群的稍微停滞,就是为了打开储藏室的门。
而在我想通这一点的同时,已经被挤上了通向储藏室的台阶,随着通路开始变得拥挤,人性中的阴暗面也悄然展开——
先是一个人立足不稳摔倒在地,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声,后方就又有十几个人,毫不留情的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血腥味在闷热的环境里扩散开来,也更刺激了人群的神经。
仅有一米宽的台阶,成了求生意志的残酷漏斗,为了活下去,所有的人都开始拉扯、踩踏、甚至毫不留情的大打出手。
我在混乱中至少挨了十几拳,而我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不过好在我最后还是进了储藏室,而且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哐当”一声巨响,储藏室的铁门在我身后轰然合拢,但下一秒又被外面还没进来的人猛的撞开,重重砸在我的后背上!
这一下几乎把我疼晕过去,不过我并没有倒地,因为前方的人群又挤了回来,直接把我死死的按在了门上!
一道铁门、双方较力。
上百人在“死亡”面前的最后余力,全部叠加在我和门上,那道铁门几乎瞬间就变形了,而我得益于“渔民”的身体素质,暂时还留在一口气,但也仅仅只是暂时而已。
胸腔和腹腔全被大力挤压,别说吸气,甚至就连憋气都做不到。
十几秒后,窒息的感觉就冲上大脑,储藏室里那盏昏黄的灯泡,也在我的眼中快速黯淡下去。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这么死掉、脱离梦境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炸响,同时腰间猛的震了一下。
“有人开枪!”
远处……也可能是近处有人喊了一声,而“枪”这个字眼的出现,也让疯狂的人群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
混合着汗臭和血腥味的闷热空气凝固了一瞬,我缓了口气才想起自己还带着枪——其实也不算是“想起”,只是这把枪在海里泡了很久,我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击发。
现在虽然知道了,却未必是个好消息。
那把枪因为挤压、在我的腰带里走火了,幸运的是我没有受伤,不幸的是没人知道枪在我身上,所以他们都以为是对面的人开了枪。
靠近门口的几个人因恐惧而后退,但很快就被后方、那些认为有枪也打不到自己的人推了上来。
又一轮挤压开始了,而且比上次的力度更强——不过这次的挤压没有持续太久。
头顶上方传来的一声巨响,储藏室里的昏黄灯光瞬间熄灭。
突然降临的黑暗像是某种信号,疯狂的人群几乎立刻就安静下来,也让地面上那些仿佛来自地狱的惨叫声、以及建筑被摧折时的呻吟声更加明显。
“龙卷风来了……”
黑暗中,某个人颤抖着说出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也让所有人的疯狂、在刹那间转变成了无力的恐惧。
推在我身上的几十只手消失了,门后那股强烈的生存意愿也消失了。
所有人都静静的躲藏在黑暗中,听着飓风像刀一样刮过地面、疯狂撕扯着整座城市。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巨响声透过几米的土壤传进储藏间后、又多了一丝令人绝望的强悍,仿佛是大自然在提醒我们、人类在它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黑暗中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位老妇人。
几分钟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混合起来的声音也逐渐坚定,仿佛只要他们诚心祈祷,就能让这场灾难立刻消失似的。
“人啊……”
我紧紧握着枪柄想要冷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反而还有点羡慕他们。
在这个人类无力解决的绝境面前,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寄托,而我甚至连向谁祈祷都不知道——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
十分钟后,一个更加巨大的东西,砸在我们头顶上方的地面上。
我隐约感觉到有土落在脸上,脑子里刚蹦出“危险”两个字,周围的黑暗就被昏沉的天光骤然驱散——
地下储藏间的屋顶被风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