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蓉忽然变了嘴脸,让沈静麟不由得愣住。
到底是年岁小,又自幼被娇惯坏了,一时间态度倒是软了下来:“娘,我当然知道你爱我,我也是你儿子,你总不能因为以后我没有二哥出息,就不管我了吧。”
若说从前,他素来擅长画饼。
可如今他断了条腿,又瞎了只眼睛,就算是画饼,他都不知道还能怎么画。
沈静麟何尝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废了。
他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读不进去书,如今又没法再习武,就算他爹是个尚书,他又能如何?
沈静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做什么。
秦雪蓉怜爱的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娘如今手里是真紧,你二哥以后发达了总不会亏待我们,你是他亲弟弟,他还能不帮衬你吗?”
“那你能凑多少?我可以不找二哥麻烦,可你们什么时候能把我的禁足给解了。”沈静麟皱起眉头,又有了些不耐。
秦雪蓉叹了口气:“你这禁足是你爹下的令,估计怎么也要等你二哥的差事稳了。”
“至于银子…你也知道,这一年多,娘花出去的银子有多少,娘只能尽力帮你凑凑。”
沈静麟当下点头:“行,拿不出二十万两,你先给我凑个三五万也成,回头等二哥上任,剩下的银子由他出也行。”
听着这话,秦雪蓉只觉得一口血涌上了喉咙,险些吐了出来。
还真是让安哥儿说着了,留着麟哥儿就是个祸害。
“娘先回去凑凑,我先替你松绑,你别再叫嚷,否则让你爹知道,将你赶出去你能如何?”
说着,秦雪蓉帮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还是娘对我最好。”
秦雪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半晌,她站起身,看着沈静麟,眼里带着不舍:“你也饿了吧,娘让人去给你准备早膳,你有什么想吃的和娘说。”
*
秦雪蓉自回了房间后,就坐在桌前发呆,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
半晌,她似是终于拿定主意, 轻叹了口气,叫来翠竹。
安哥儿有句话说的对,安哥儿日后功成名就,自然会成为她的依仗,如今她只能指望这个儿子了,决不能再让旁人坏了他的事。
“给六少爷准备顿饭吧,他不挑,你就准备的丰盛些。”
“是。”
翠竹才要退下,秦雪蓉再度将她喊住:“等等。”
“夫人?”
秦雪蓉拿出一包药粉,交给翠竹:“把这个加在里面。”
翠竹愣了一瞬:“这…这是?”
秦雪蓉缓缓道:“是鼠药。”
翠竹惊了一瞬,手里的药险些掉在地上:“夫…夫人……”
她神色慌乱,显然有些害怕。
秦雪蓉看着她,眼含水光:“翠竹,我只能相信你了,除了你,我再无人可信。”
翠竹哽咽:“可是…夫人,您这是何苦?”
秦雪蓉攥紧手里的帕子:“ 麟哥儿这副模样,活着也是痛苦,他日日遭人嗤笑轻贱,终此一生都难能圆满。”
“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忍心看着他一直如此……”
秦雪蓉的视线落在那包药粉上:“这样,也算是让他解脱了。”
秦雪蓉缓缓闭上眼睛,她有安哥儿就够了,没必要再留着一个打骂她甚至只知道要钱的祸患。
日后安哥平步青云,她的日子不会难过。
可麟哥儿竟还想着问安哥儿要银子,还是早些除去为好……
“夫人,那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翠竹不能理解,虽说如今沈静麟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寒心。
可…可她还是下不去这个手。
秦雪蓉睁开眼,看向她:“我儿今日殿试,日后将得陛下重用,再加上有老爷帮衬,前途不可限量,可麟儿…只会阻挡安哥儿的前程。”
“翠竹,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翠竹沉默片刻, 缓缓点头:“奴婢明白。”
“你放心,这鼠药你佯装放在厨房的横梁之上,只当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掉进锅内,必不会牵连于你。”
“是。”翠竹眼睛发红,攥紧药包,转身离去。
她一走,秦雪蓉就像是被人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她一生两子两女,到如今,竟只剩下安哥儿一个能指望上,真是…遗憾。
*
半个时辰后,沈静麟看着面前的鸡腿、蹄髈、八宝粥、笋丝,满意的不得了。
“算你们识趣。”
翠竹站在一旁,僵硬的笑了笑。
沈静麟却没管那么多,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毕竟母亲失势,自己被禁足,再加上手里没有银子,这阵子的吃食可想而知。
没多久,翠竹便见着整整一个餐盘上的饭菜,都被沈静麟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不由得悲从中起。
这么多年,她也算是看着小少爷长大的,只是没想到,他竟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六少爷可还有什么吩咐?”翠竹轻声问。
沈静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嘻嘻道:“还是翠竹姐姐疼我,也没什么,就是在这无趣的紧,要不,姐姐帮我找几个女人过来。”
翠竹愣了片刻,平静道:“六少爷,这里是尚书府,老爷若是知道了……”
“行了行了,你退下吧,没劲。”
沈静麟摆了摆手,烦得不行。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这破柴房,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翠竹平静的退下。
没过太久,沈静麟就忽然开始肚子剧痛,满头虚汗,他一手捂着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滚。
“救…救我!”
他脸色苍白,神情扭曲,拖着一条腿,挣扎着爬到门旁,用力的拍打着紧闭的大门。
“来…来人!快…来人!”
沈静麟直觉不好, 努力嘶吼,终于过了半晌,一个家丁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将门打开。
阳光照射进柴房,能清楚的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快…快叫郎中,叫人去!”沈静麟挣扎着开口。
那家丁见他在地上打滚,不耐道:“我说六少爷,您又折腾什么?您可别让我们小的难做了!”
他早上折腾那一出,他们几个看都挨了训斥,如今又来这一出,谁还会管他。
‘砰!’家丁不耐烦的将柴房的门关上,柴房瞬间又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