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把贾勇说得低下了头。贾勇是做好了跟陈先生一家长期相处的准备的。他也在尽可能和阿德里亚娜、伊莲娜两姐妹沟通交流。
伊莲娜年纪还小。贾勇看她也不怎么学习。好像学校不留家庭作业。放了学,她就固定地和一帮韩裔男女同学出去玩,难得见她一面。
阿德里亚娜上大学了,要懂事一些。从学校回来以后,会主动和陈先生陈太太聊聊天。阿德里亚娜长着一副笑模样,开口说话就让人觉得她在笑,很随和的样子。
节能灯的进口商是阿德里亚娜名下的公司,修改合作协议条款的事,也是阿德里亚娜提出来的。贾勇就特别留意要跟阿德里亚娜搞好关系。
可阿德里亚娜对贾勇的提防之心很重。只要贾勇一靠近阿德里亚娜,她就板起脸,警惕地看着贾勇,就像看一个悄悄接近她的小偷。这种氛围下,还怎么对话啊?
陈先生看出贾勇觉得跟阿德里亚娜交流困难,就说:“你跟阿德里亚娜都聊不起来,那你跟别的巴西人怎么对话呢?
“你不卖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聊,让你推销产品的时候,你不就更张不开嘴了吗?
“推销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家买下不需要的东西,还心怀感激。你既然要在巴西做生意,就得按这个要求来。”
看着贾勇面露难色,陈先生想,还得慢慢来,逼得太狠了也不行。
陈先生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我很乐意与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相处。因为你就像一张白纸,可以在上面描绘出最绚丽多彩的图案。
“像段先生那样年纪的人,他们的人生已经基本定型了,就如同一张用过的旧画布,无论怎样清洗、漂白,都难以恢复成一张崭新的画布了。”
陈先生说着,贾勇听着,渐渐就变成了陈先生的一言堂。陈先生想,像贾勇这样刚到巴西的人,自尊心是很强的,这么一味的灌输,怕他产生逆反心理,以后陈先生再说什么话,他就听不进去,当耳旁风了。该拉拢一下的时候,还得说些关心体己的话。
陈先生漫不经心地用手梳理着自己那略显稀疏的头发,与贾勇闲聊起来:“贾经理,我还不太了解你家里的情况呢,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呀?”
贾勇微笑着回答道:“我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姐姐。”
陈先生继续问道:“那你父母现在还在工作吗?”
贾勇点了点头,说:“我父亲是一家机械制造工厂的厂长,母亲在一所小学校里当老师。”
陈先生听到这里,不禁感叹道:“贾经理在这样的家庭成长起来,肯定受令尊的影响很大,学有所成,学有所长。不然的话,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派驻国外工作。”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回忆道:“我曾经在北平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我只记得我们家住在一个四合院里,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鱼缸。当时的我,身高比那鱼缸也高不了多少,还得踩着砖头才能够看到缸里的鱼呢。”
一旁的贾勇听陈先生讲这些事,心里面轻松了不少,他应和着介绍说:“现在北京城里完整的四合院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陈先生面带微笑,回忆起儿时的情景,缓缓说道:“我小时候啊,家里住的房子有个长长的廊子,廊沿上挂着鸟笼,里面养着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廊子里还摆放着一把躺椅,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尤其是在夏天,下雨的时候,我就会躺在躺椅上,静静地看着雨水从房顶的屋檐上流下来,形成一道美丽的雨帘。
“那时候的日子,不紧不慢,悠然自得,真是让人怀念啊。贾经理呢,你的童年也是在北平度过的吗?”
贾勇点点头,回答道:“我是在北京长大的,我住的不是四合院。我小时候和我的外祖父住在一起,我们住的是仿苏式楼房。所以,我没有您那样的体会。”
陈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现在的北京和以前相比,几十年过去了,变化肯定很大。对了,我听说北平的城墙后来被拆掉了,是真的吗?”
贾勇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大部分城墙都被拆除了,只保留了几个城门楼。”
陈先生感慨道:“真是太遗憾了啊!北京城的建筑是很经典的。我上小学那会儿,我哥哥正在北平的汇文中学读书。你知道汇文中学吗?”
贾勇附和着说:“汇文中学我知道。它有一段时间叫二十六中,到了八十年代才又恢复了汇文中学这个校名。那时候,北京许多有历史底蕴的中学都想恢复原来的校名呢。”
陈先生接着说道:“我哥哥在汇文中学念书的时候,那所学校还是一所教会学校呢,而且是用英文授课的。
“那个时候的汇文中学,不仅有中学部,还有一个预科班。学生们读完预科班之后,就可以直接申请去国外的大学深造。我哥哥后来就是去美国读书的。他在汇文中学的时候,打下了很好的英文基础。”
贾勇好奇地问道:“您也在汇文中学读过书吗?”
陈先生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缓缓说道:“其实,我本来是在汇文中学读书的,但后来因为我父亲在北平的差事遇到了一些挫折。
“我父亲在上海得到了一份新的差事,我们全家迁往了上海。在那里,我进入了圣约翰学校的中学部继续学业。”
贾勇若有所思地说:“圣约翰学校,听这名字,应该也是一所教会学校吧?”
陈先生点了点头,解释道:“没错,圣约翰学校确实是一所教会学校,它既有中学部,也有大学部。”
听到这里,贾勇问:“那您是从中学部直接升入大学部的吗?”
陈先生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没有啊,上中学的时候,中日战争就突然爆发了。那时候的上海,到处都是战火和硝烟。”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段艰难的时光。“那个时候的上海和南京都非常不安全,我父亲在当时还有一些小小的名望。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就怕被日伪特务给盯上,然后被扣押起来,以此要挟我父亲。所以,当时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拼命往重庆逃。”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那段经历仍然让他心有余悸。“一路上,那真是惨不忍睹啊!你们这个年代的人,简直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战争让人们流离失所,到处都是废墟和难民。我自己身上钱不多,若不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给了我几块银元,恐怕我早就饿死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