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偶然吗？还是被设计出来的？”terra-2声音有点发紧，“理论上不应该成立……可它发生了，像是……有人故意在我们眼皮底下卡了个bug。”
“‘人’？”
“我不知道。应该没有普通人能谋划到这个地步，那就只能是……”terra-2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异神？”
在AEIo的术语体系里，那种足以扭转秩序、改变形体和因果的存在，不会像绝大数情况一样，被充满尊敬地称作“神”。
内部的文件叫它们“高阶异质实体”或者顶多是“异神”。
通常来说，它们不需要“图谋”，因为它们的出现本身就能改写因果。
“也许吧。不要揣测它们在想什么，没有意义。”
“……不管是谁，现在已经拦不住了。有一部分可能已经越过围墙了。而且保持人形的话，我们根本察觉不到。城郊必然会遭到入侵，但我们又没有权限干涉城郊内部。”
terra-1点头：“所以必须上报。我会建议调动AAmb资源，下发更高风险等级的对策工具。”
“那群疯子研究员哪有那么好说话……而且我猜上级也不会批准。”
“是啊。”terra-1并未否认，“那就只能找了。”
“怎么找？”
terra-1望向一圈幽蓝锚点：“找所有近期后天觉醒者。新生的、不稳定的。这群中间态的异质实体，总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哪来的后天觉醒者？只有天生的‘被祝福者’。”
“的确如此。可不该存在的，已经存在了。”
密林在火焰中渐渐褪色，即使是未被灼烧的边缘，也树皮剥落，如抽走灵魂般枯萎。
星榆蹲下，摸了摸灼烧后的焦土。
她看着密林的阴影问道：
“你刚才不是还在说‘入侵者伐断我骨’、‘复仇’吗？怎么这会儿，被烧掉这么大一片，就不喊疼了？”
风拂过树冠，枝条轻轻摆动。密林回答她。
“火焰……只是回到土地。”
“我还在。”
“你还在。”
“哦？”星榆挑了挑眉，“是吗，难道你们——”
“站住。”
一道音节冷不丁打断她的对话。
回头，站在灌木间的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影子微微闪动，认知遮蔽层自动解除，一名战术着装的女性现出身形，正稳稳举枪对准她。
编号“Aqua-7”。
长发湿润下垂，渐变的水色头发一缕缕贴在战术服上；右眼的虹膜是纯白色，机械瞳芯缓缓转动。
她身穿湿漉漉的半融合式异材装备，脊背的外生骨架随着呼吸起伏。武器也不像传统意义上的枪械，弹舱透明，内部是一簇半液态的灵体在其中酝酿。
她盯着星榆的脸，眼神闪过犹豫，语气缓了一些，但手指却始终扣在触发位。
“我是隶属于EbEpb的政府特勤工作人员。Β层，S区。如果你还保有自我意识，请在三秒内报出你的完整市民编号。我们会帮你登记安置，协助你返回。”
什么时候出现的？星榆想。
对方接近的悄无声息，她几乎毫无察觉。
“登记安置”、“协助返回”？
不管在哪个社会，这群执行者们都一如既往的擅长说谎。
Aqua-7没有等待多久——多停顿一秒都可能会发生无法理解的异变。
“明白。因你未能及时确认身份，现予以编号注销、现场安乐处理。若尚存意志，请随时示警。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
灵体在弹舱内翻滚鼓动，白色子弹划破空气，带着层层叠叠的祈祷声破空而来。
但它靠近星榆的瞬间，时间像是顿了一拍。
星榆没有动，她只是“拒绝”了这颗子弹。
而剧场应声塑形，无形力场悄然浮现，将攻击挡下。
银白色的灵液就那样静静悬浮着，然后……自己熄灭了。
Aqua-7意识到事情不对。
她不敢迟疑，立刻传回汇报，切换弹舱：“遭遇未知类人异质实体，存在异常防御机制，剥除弹无效。尝试使用湛蓝单兵作战组件，执行强制锚定。”
灵液变色，圆形的咒刻铭文浮现在枪口，层层叠叠。
蓝弹出膛。拖曳着一束深蓝尾光，空气随之碎裂、收缩、崩解。
空间被剥落了，露出了重叠的本相。
燃烧的密林变得半透明，如同投影。金色穹顶、星辉廊柱、碎镜天花板——普累若麻的“镜室”显现出来。
同时重叠的是剧场。
脚下是舞台，头顶是聚光灯；幕布高悬，丝线从穹顶垂落，织成台词和角色的网。
剧幕尽头，星海浮现。
漆黑无垠的天穹裂开一道，幽蓝的光芒如水洇透下来，世界像悬挂在宇宙的眼睑之下。
Aqua-7看不清自己到底身处哪一层级，密林、镜室、舞台、星海重叠存在。它们彼此挤压、共振，在这一瞬强行显现。
而蓝弹，就在这交叠之中消失了。
它是用于重设现实的武器，将一切还原为“真实”，本该锚定目标、贯穿多维。
可它没有完成任何一项使命。只是……悄无声息地融化，化作了背景色的一部分。
“不可能！这……”
Aqua-7手上的武器微微发抖，声音有些干涩，却仍尽力保持冷静：
“你……是什么东西……？你来自哪个层级？”
她看着那双眼睛，清晰的、无比陌生。面前的人只是注视着她，仿佛舞台上的演员确认戏是否该收尾。
星榆抬头看了看。
空间的重影仍在撕扯。
金色穹顶、星辉柱廊、藤蔓缠绕的密林、被钉起的剧场帷幕，以及最深处那片缓慢流动的星空。
几重舞台像剧团装错了布景，彼此交叠，扭曲，又难看。
……太乱了。
最麻烦的是她看见Aqua-7的机械眼睛正在记录和传输她的脸回报给AEIo。
于是星榆挥了挥手。
下一瞬，Aqua-7的视野两侧像被谁捏住拉拽，一左一右同时缓缓滑落下黑色的帷幕。
她甚至听见了幕布垂落时，“簌”的一声轻响，就像正式收尾的标记。
所有异象全部熄灭。
密林回到原样，镜室不见，舞台也无影无踪。潮湿的地面回归脚下，空气中只剩下火焰余温的苦味。
Aqua-7仍维持着警戒姿态，呼吸尚未平复，指尖还残留着战斗的微颤。
面前什么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