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转身时,恰好捕捉到周路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路已经轻扯缰绳,让阿尔忒弥斯优雅地横移两步,雪白的身躯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特里洛尼和那位胖夫人的视线。
\"哦!亲爱的女士!\"周路突然用一种夸张的戏剧腔调高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令人信服的颤抖,\"您一定就是那位闻名遐迩的雀丝塔·丹姆森夫人吧?\"他摘下帽子按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舞台礼,\"我想整个新大陆除了您,再难寻到如此摄人心魄的天籁之音了!\"
雀丝塔·丹姆森夫人原本因被打断演唱而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她用手帕轻拭额角的汗珠,臃肿的身躯在鲸骨裙的束缚下艰难地转向周路:\"我是。您是...?\"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眼角细密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周路单膝跪地,动作流畅得仿佛排练过千百遍。他执起夫人戴着蕾丝手套的胖手,在手背上虚吻一下:\"我只是您万千仰慕者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夫人,您的《茶花女》让我彻夜难眠。\"他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声音低沉而真诚,\"我做梦都想再次聆听您的歌声,没想到上帝竟在这荒野上赐予我这样的恩典。\"
特里洛尼则张大了嘴巴,他那些精心准备的奉承话在周路行云流水般的表演面前显得如此拙劣。
这时,一直在马车上的车夫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女士,再不走我们天黑也到不了镇里了。\"他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用鞭子指了指远处逐渐暗淡的天色,\"这路上最近可不太平。\"
周路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巧妙地挡在亚瑟和车夫之间:\"这位先生说得对,安全确实要紧。\"他转向丹姆森夫人,\"您要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是全人类的损失。\"
周路的眼中闪烁着真挚的光芒,他微微前倾身体,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不过...我可不可以再耽误您一会儿工夫呢?就几分钟...\"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哦,上帝啊,我太失礼了,但能遇见您实在让我难以自持。\"
丹姆森夫人被这份热情感染,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说吧,孩子。\"她慈爱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串珍珠项链。
\"我也热爱歌唱,但与您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周路谦逊地低下头,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不知能否有幸得到您的指点?\"
\"当然,孩子。\"夫人愉快地拍了拍自己丰满的胸脯,\"没有什么比培养年轻人才更让我开心的了。\"
周路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突然用中文以清亮的男高音唱起:\"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他的歌声在荒野上回荡,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的婉转。阿尔忒弥斯似乎也被感染,轻轻踏着蹄子打拍子。
特里洛尼则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似乎在评估这段表演的商业价值。
歌声渐止,丹姆森夫人热情地鼓掌,手腕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太棒了,孩子!\"她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虽然我从未听过这种语言,这首歌...\"
\"这是我故乡的民谣。\"周路微微欠身,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怀念,\"讲述了一个关于希望与成长的故事。\"
\"啊!\"夫人突然激动地拍手,\"我就说这旋律中蕴含着某种深邃的情感!特别是第二段转调时那种生命的悸动...\"
周路露出钦佩的表情:\"您果然慧眼如炬!这正是歌曲的精髓所在。\"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羞赧,\"不过...我总觉得最后一句的处理不够完美...\"
\"确实如此,亲爱的。\"夫人突然严肃起来,像个真正的声乐教授那样竖起一根胖手指,\"你在唱到‘往上爬'时,气息没有完全提上去。\"她示范性地哼唱了一个音阶,声音竟出奇地清亮,\"看,应该这样——\"
周路专注地点头,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往上爬!”
\"往上爬!\"周路的声音在荒野上回荡,在最高音处微微颤抖。
\"不,不,亲爱的!\"丹姆森夫人急得直跺脚,鲸骨裙撑在地面上刮出一道道痕迹。她突然抓住周路的手,不由分说地按在自己丰满的胸脯上:\"孩子,感受我胸腔的震动!\"她肥厚的手掌紧紧压着周路的手背,\"要像蒸汽火车头那样,把气息从下面推上来!\"
周路的手掌下传来夸张的震动,夫人的胸针都跟着簌簌作响。他余光瞥见亚瑟正猫着腰往后溜——看来任务完成了。
\"往~上~爬~\"周路突然拔高音调,却在最高处故意破音,随即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腰都弯了下去,活像要把肺叶都咳出来似的。
\"哦!可怜的孩子!\"丹姆森夫人慌忙拍打周路的后背。
\"咳咳...抱歉,夫人...\"周路虚弱地直起身,恰到好处地让亚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死角,\"我太...咳咳...让您失望了...\"
\"胡说!\"夫人用戴着蕾丝手套的胖手指轻轻拭去周路额头上的汗珠,\"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嗤笑——是特里洛尼那家伙。周路装作没听见,反而握住夫人的手,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夫人,您必须启程了。夜晚的西部很危险,到处都是匪徒和...呃...小偷。\"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特里洛尼。
车夫立刻附和道:\"他说得对,夫人!再不走我们就要在荒野过夜了!\"
\"好了好了!\"雀丝塔.丹姆森夫人不情愿地挪向马车,裙撑卡在车门框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周路上前帮忙推了一把,顺手将五美元钞票塞进她手里。
\"这是...咳咳...一点学费。\"周路在夫人发现前迅速退后两步,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
\"这怎么行!\"夫人惊叫着,但臃肿的身材让她动作笨拙得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周路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阿尔忒弥斯默契地后退几步。
\"请一定收下!就当是...补偿!\"周路的声音随着马蹄声渐远。夫人最终叹了口气,将钞票赚在手心。
当马车终于消失在尘土飞扬的道路尽头时,亚瑟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手里晃着一沓钞票。
亚瑟对着周路咧嘴一笑:\"啊,约翰二代回来了。\"
周路挑起眉头\"约翰二代?那是什么见鬼的称号?\"
亚瑟把刀子插进木头,从怀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我们都以为你和约翰一个德行,溜了。\"
周路轻笑一声,拍了拍阿尔忒弥斯油光水滑的脖颈:\"得了吧,我又没搞大营地里姑娘们的肚子。再说了,我要是想走,至少会像个体面人那样当面告辞。\"马儿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把他撞得一个趔趄。
亚瑟突然大笑起来:\"来分赃吧,大艺术家。\"他用手指将钱分成四摞,\"一份我的,一份给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他朝一旁的特里洛尼努了努嘴,\"一份上交帮派,还有...\"他将最后的一摞递给周路,\"你的演出费。\"
周路接过那叠皱巴巴的钞票,随手塞进内衬口袋。特里洛尼——这个永远西装革履却满身廉价香水味的骗子,正骑在他那匹瘦骨嶙峋的杂色马上,沾着唾沫一张张清点战利品。
\"期待下次与你的合作,亲爱的朋友。\"特里洛尼摘下那顶已经褪色的丝绒礼帽,夸张地行了个礼,金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你的演技简直能让莎士比亚汗颜。\"
周路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是。\"他目送着特里洛尼策马远去,那家伙的马鞍袋里装着各种可疑的\"灵药\",在颠簸中叮当作响。
等特里洛尼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山丘后,周路和亚瑟才并辔而行,马蹄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阿尔忒弥斯”时不时用鼻子轻触“博阿迪西亚”的鬃毛,两匹马似乎也在交流着这次冒险的经历。
\"所以,\"亚瑟打破沉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里,\"这段时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他用火柴点燃香烟,火光短暂地照亮了他眼角的皱纹。
“入室抢劫、小巷杀人、以及拯救妇女。”
亚瑟捏着烟的手指突然发僵,灰白色的烟灰簌簌落在衣襟上:\"入室抢劫?小巷杀人?还有——拯救妇女?\"他猛地仰头喷出一口浓烟,呛得自己连连咳嗽。
周路斜倚在马鞍上,靴跟无意识地叩击着马镫。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半句话,最终只是扯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怎么,听起来很离谱?\"
“当然。”
\"今晚去罗兹?我请客,我们边喝边聊。\"